郁郁葱葱的密林中,一只由数十人组成的武装小队,正背负重物艰难的朝着青云山脉的一处断崖前行。
这些人中的每一个,都是千里挑一的威武壮汉,他们每两个人为一组,扛着一捆由厚棉被包裹数层的物体,从遥远的山区绕路而来。
为首的那人,是一名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军官,他一边气喘吁吁的艰难攀爬着,一边不时展开手中的地图查看方向。
身后铁塔般的壮汉们吃力的抬着重物,在这片尚未开化的陡峭山林中挥汗如雨,他们中只要一有人因脱力,或虫蛇叮咬而掉队,便会遭到跟在身后的小队长一顿鞭打。
一旦有人彻底倒下,便会有其他随队替补的壮汉代替他的位置,而那倒下的人便被弃如弊履,由小队长们一刀杀死丢弃于身后,任由那些尾随队伍的野兽啃食。
面对这种毫无人性的行军,这些一脸疲倦的壮汉却敢怒而不敢言,他们脸上相同的位置,都有一块大约一寸被烫伤的疤痕。
这一群在荒野中负重攀爬的人,便是盘踞在青云山的私兵。
“我说郑头儿,咱们这伙人在这连路都没有的破林子里折腾两天了,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啊?”
一名小队长模样的青年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在抱怨中抽打着负重的壮汉,他眼眶中布满鲜红的血丝,因为过于劳累,脚下的步子都有些不稳。
他身旁的另一个小队长一边抽着壮汉们,一边怒骂道:“闭嘴吧你!老子赶了两天两夜的路,嗓子都快冒烟了,你这破锣嗓子说这么多话也不嫌渴!”
最前方被大家称作郑头儿的人,一脸暴躁的踹了脚身后的壮汉,将手中的羊皮地图卷成筒状,狠狠的抽了抽刚刚聒噪的那几人,一屁股坐在块干爽的石头上,像条野狗一样吐着舌头换气。
一名小队长走到郑头儿身边,双手向他递过一壶凉开水,见首领心情不好,也不敢明谈休息的事,只好试探性的对那郑头儿说:“头儿,咱们兄弟几个已经两天两夜没休息了,带来的奴隶也都折损大半,再这么没日没夜的走下去,兄弟们可能在到达目标前都要倒下。”
郑头儿疲惫的接过拧开盖儿的水壶,在那群身扛重物的大汉充满渴求的目光中,将壶中的水一饮而尽。
他咬了咬牙,一把抓起地上带着湿润的泥土,在脸上狠狠的蹭了蹭以驱除困意。
长嘘一口气后,郑头儿艰难的站起身,按照地图指引的方向继续走去。
“全队继续前行,今日天黑之前务必达到崖顶,尽早完成郑都尉交代的任务!”
队伍中的一名年轻的小队长普通一声跪下了,哀嚎着抱起郑头儿的脚踝哭道:“求您了,郑头儿!您是郑都尉的亲弟弟,没必要带着兄弟们这么拼命,咱们晚到一会休息休息也不会碍了都尉大人的事。”
一阵寒光闪过,郑头儿手起刀落,那名抱着他脚踝哀求的小队长便人头落地。
“再敢扰乱军心,我不管你们背后的人是谁,统统按军法处置!”
郑头儿的雷厉风行,震慑了周围那些想要群起反抗的奴隶,以及那些带有不满的下属小队长们,现在众人虽有不满,却不敢提出异议。
“青云寨不过是一群落草为寇的草莽,灭了他们分分钟的事,用得着咱们都尉大人和郑头儿这么费心谨慎吗!”
一名先前喊累的小队长不满的跳出来骂道,他叫张聪,是郑都尉小妾的弟弟,所以一般时候郑头儿也会卖他几分面子。
郑头儿用布满血丝的眼珠恶狠狠瞪了他一眼,这小子仗着自己姐姐爬上了郑都尉的床,便敢在营里借着都尉小舅子的名义狐假虎威,郑头儿早看他不顺眼了,却碍着自己哥哥的面子没有收拾他。
见郑头儿压抑着愤怒没有发话,张聪这小子反而蹬鼻子上脸,一步走上前想继续开骂,却不料被郑头儿一把夺走手中的鞭子,反手一甩将那鞭子抽到了自己脸上。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那张聪便捂着脸倒在地上抽搐起来。
“老子刚刚就说过,咱们这次奉都尉命令秘密绕远路运送物资,结果涉及到咱们武家军是否能顺利攻下青云寨,要是再有人敢质疑老子的决定,格杀勿论!”
郑头儿朝着那倒在地上的张聪瞪了一眼,身经百战累积出的杀气排山倒海般向张冲袭来,顿时那张聪便吓得两股战战,胯间一股湿意。
人群中,一名叫丛东旭的小队长最先反应过来,拎起鞭子抽向自己管辖的那几个搬重物的大汉,率先站起身朝着郑头儿指挥的方向走去。
他的坚持和行为得到了郑头儿的赞赏,有了丛东旭的带动,其他几名累得筋疲力尽的小队长,包括那名被吓破胆的张聪,都强忍着站起身来,赶着一众抬着物资的苦力向前方走去。
趁那郑头儿心情还算不错,那名叫丛东旭的小队长试探性的向他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我说郑头儿啊,咱们武家军派出大部分精锐带着八牛弩去攻打那帮青云寨的土匪,为什么还要咱们瞒着大家,这么辛苦运着这些包着棉花的重物绕远路,郑都尉这到底什么意思?”
见小队长丛东旭一脸疲惫,却仍然坚持鼓舞其他人前行,郑头儿露出欣慰的目光,却仍未解答他的问题。
正在这时,一名扛着重物的大汉,忽然脚下一滑,他肩上包裹着物资的巨大棉花包一下子被摔到地上。
那一捆重物从山坡上直溜溜的滚了下去,在强大的惯性下一连穿过了几丛粗壮的荆棘,包裹着那重物的层层厚棉被瞬间便被刮破,露出了里面泛着寒光的金属轴心。
看着那巨大棉花包中露出的部件,在场中除了郑头儿的所有人,都震惊到了极点。
而那丛东旭,更是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
“郑……郑头儿,这是怎么回事?”
丛东旭颤抖的指着那棉絮中露出的八牛弩轮轴,一脸不可置信的望向郑头儿,其余小队长们也一齐惊恐的朝郑头儿看了过来。
“营中的两台八牛弩,不是都被郑都尉拆成零件,随大军一起朝着青云寨出发了吗?可为什么这些八牛弩的部件都在我们运送的棉花包里?”
看着惊诧万分的众人,郑头儿冷喝一声道:“不该你们知道的,最好不好问,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郑头儿不说还好,一说这话,吓得那张聪连滚带爬的扑到郑头儿脚下,哭着嚎着喊饶命。
“头儿,求求您高抬贵手饶了我啊!我姐姐可是您亲兄弟的女人啊——啊对,我家还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妹子,只要您肯绕我一命,回去我就把俺妹送到您床上!”
那张聪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真一刀宰了这小子,回去和自己亲哥郑都尉也不好交待,气得郑头儿一脚踹在那张聪心窝子上。
“郑头儿,请您息怒,我们大家都是一个营长中的兄弟,同气连枝。
现在情况危急,我们的人手已经在长途跋涉中大量消耗,求您宽恕张兄弟,也饶过大家!”
那丛东旭见事情不妙,双膝跪地向郑头儿请罪,其他诸小队长也纷纷学着他的样子跪了一地。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想威胁我!”
丛东旭猛地抬起头,一脸愤慨的对着郑头儿的说道:“咱们大家都是武家军一直跟过来的兄弟,有着战场上一起过命的交情,为什么头儿您不肯信任我们?
郑都尉他们攻打青云寨的大军已经出发了,可攻营用的八牛弩却被我们绕远路,朝着一片荒无人烟的山林运输。
如果咱们的人马兵临青云寨,却没有八牛弩作为利器奇袭,郑都尉他们这仗还怎么打?
您身为都尉的亲弟弟,这是在害了他啊!”
见丛东旭一脸诚恳中带着愤慨,郑头儿便不在隐瞒。
“事到如今,已经瞒不住你们了。不错,我大哥郑都尉他们前去攻打青云寨的大军,所带的攻城弩是假的,真正的攻城弩零件就在你们运输的这些棉花包之中。”
郑头儿的话,使在场众人的猜测得到了印证,可他们却对这种行为十分不解。
见众人困惑不已,郑头儿索性直接摊牌:“青云寨众匪徒狡猾至极,尤其是那叫丛云的二当家,奸诈狡猾多次坏了我们好事。
先前的几次交手中,我和郑都尉就发现,咱们营中可疑存在对方的线人,他们有可能已经获悉到我们有攻城弩的情报,很可能会在我们大军进入峡谷之前,利用各种手段将攻城弩毁掉。”
“所以这次我们瞒着大部队,秘密运送八牛弩,就是为了避开青云寨的眼线,出其不意的将八牛弩送上战场?”
丛东旭头脑灵活,一下子便想到了首领的目的。
“不错,丛队长你基本猜到了真相。”郑头儿赞许道。
“可是我们前进的方向,根本就是一处荒无人烟的丛林啊,如何将八牛弩神不知鬼不觉的送道郑都尉他们手中?”
听了丛东旭的疑问,郑头儿嘿嘿一笑,指着他们前进的方向说:“咱们日以继夜前进的目标,就是那青云寨匪徒老巢所在的悬崖。
这里山脊陡峭了无人烟,又有毒虫猛兽作为自然关卡,如若不是我们手中这份前朝留下的地图,就算是青云寨的土匪,也无法在这片蛮荒中安然登陆自己头上的崖顶。”
“咱郑都尉和郑头儿果然谋圣在世!”
一众小队长们兴奋的拍起马来,独有那丛东旭久久无法从震惊中回神。
“头儿,咱们带着这么重的攻城弩部件,爬到距离青云寨峭壁上的老巢顶端数百尺的崖顶,有什么意义呢?八牛弩又不能从上到下垂直攻击。”
丛东旭全身的毛孔都竖了起来,一身冷汗从背脊上哗哗流下,疑惑中强装出兴奋的样子问道。
“呵呵,谁说我们是要从崖顶攻击的?”
“哎?我们辛辛苦苦把攻城弩运上来竟不是为了攻击?那咱们大伙费这么大劲儿干啥啊!头儿您就别卖关子了!”
众小队长也一脸兴奋中带着疑惑,将郑头儿团团围住,七嘴八舌的问了起来。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最安全,青云寨地势险要,料他们也猜不到我们会偷摸爬到他们的脑袋顶上。
等咱们郑头儿的大部队攻入崖底时,我们埋伏在崖顶,将包裹了厚达两尺缓冲棉的攻城弩部件,从这帮土匪的脑袋顶上空降到山谷中咱们的人手里,给他们来个意外之喜!
料这帮土匪也猜不到,他们处心积虑在山谷外毁掉的攻城弩是假的,真正的攻城弩早就绕远降临到他们脑袋瓜子上了,哈哈哈!”
一众私军小队长也哈哈大笑放松了起来,只有那丛东旭一边假笑着擦掉头上的冷汗,一边作出一副积极干活打了鸡血的样子,不辞辛苦的朝向刚刚八牛弩部件坠落的地方走去。
众人忙于谈笑之际,丛东旭指挥着几名苦力大汉将那掉落的八牛弩轴心抬回,假借检查部件是否损毁的同时,不可察觉的做了些手脚。
“还好攻城弩的轴心没有摔坏,只可惜这部件外面包裹的缓冲层被撕毁了。”
丛东旭一边自言自语的整理着棉包,一边朝着青云寨悬崖所在的方向露出担忧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