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莹将落骊的尸体扔在地上,伸手拍了拍曦云的后背,见她仍一动不动,背后被落骊刺穿的伤口还在汩汩流血,便轻叹一声,开始着手去扒曦云的衣服。
“在璃家时,便是奴婢的父亲为您传授兵法权谋,而奴婢也曾偷偷躲在密室门后,偷偷见过你一次。
旁人只知璃家庶出的四小姐早早夭折,而奴婢却知道这名幼女,因相貌肖似四皇子,被家族早早藏起培养,用作替身。”
见曦云仍没有反应,那姑娘摇了摇头,将曦云的上衣尽数脱掉,露出她光洁纤细的后背,从怀中摸出一瓶金疮药,开始给曦云处理起伤口来。
“你是李冲之的女儿?”
沉默片刻后,趴在桌上一动不动的曦云,突然开了口。
落莹笑了笑,手上处理伤口的动作没有停下来,继续向曦云解释道:“是私生女。”
“难怪了,以家主谨小慎微的性格,将我送入皇宫后,必然不会给他人留下把柄,想必先前曾教导过我的那些先生,当时已被家主尽数灭口了吧?”
为了将曦云培养为一名合格的皇子替代品,璃家主将自己手中颇具才干的门客大儒囚禁于一处,逼他们作为师长,每天为年幼的曦云传授经纶谋略,力求她与皇子在外形和言谈思维尽可能更加相近。
在此期间,为了防止先生们将璃家的秘密传出,家主向来不允许他们离开密室,只通过璃家的几名心腹婢女为他们送饭洗衣,生活十分艰苦。
“先生不曾与我提过自己还有后人,何况璃家密室重地,也不可能随便放一名孩童进来。”
曦云的师父李冲之,出生自将门名家,家族因被朝中敌对派系陷害而抄家满门,只有他一人被璃家主买通狱卒用别人冒名顶替换了出来,从此作为曦云的老师被圈禁在密室中。
“我娘是家主派去侍奉爹的侍女,当年是家主的心腹,因为仰慕爹爹的才华,违背家主的意愿与我爹珠胎暗结,最后生下了我。”
“看守重要人物的侍女,突然未婚生育,这么大的事不可能不惊动家主。”
“所以当发现自己怀孕后,我娘便当机立断,自愿请命嫁给一个别人府中的痨病鬼冲喜,帮家主拿到他想从那家窃取的密信,灭了那家满门后回到族中。
那时候我娘已经怀有身孕六个月了,孩子太大拿下来不安全,家主便让她挺到足月生下我,并把我收为璃家的家生子,当作下一代心腹培育。”
沉默片刻后,曦云忽然回想起,自己被送入宫中拜别先生那日,恰逢中午侍女前来送饭的时间。
那时,她曾在先生的书桌上见到三只稻草编织的蚂蚱,两只大的一只小的,想必那是落莹趁她娘给先生送饭时,偷偷带来的。
“你爹因我而死,你难道不恨我吗?”
“我为什么要恨你?命令杀死我爹的是家主,而我和我娘又是血誓向家主效忠的奴仆,听命于家主的号令便是我们的宿命,我们的感情和命运从来都不掌握在自己手里,而是属于家主。”
说道这里,落莹给曦云处理伤口的动作停顿了起来,曦云没有回头去看她的神情,那些大滴大滴落在曦云赤裸后背的泪水,悄悄默示着落莹此时的心境。
“亲手杀死我爹的人,不是别人,而是我……爹爹是家主为了磨练我的心境,命令我作为试炼去杀的第一人。”
落莹的语气仍然那么平静、冷漠,但曦云却从她的话语中,感觉到深深的绝望与痛苦。
“那一天,我所谓家主着重培养的下一代心腹,在娘的带领下将掺了剧毒的食物送给爹,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爹爹,他见到我很开心。
根据璃家培养心腹的惯例,爹已经猜到我是去送他上路的,他平静的端起那只饭碗,温和的摸着我的头,眼中对尘世竟没有丝毫留恋。”
虽然曦云知道自己离开后李先生很快便会被灭口,可她万万没想到,璃家主的动作竟然那么快,而先生一家三口唯一一次团聚的时刻,竟是一场蓄谋已久的人伦惨剧!
“那天主事先生和阿娘远远离去,留下我一个人毒杀爹爹,作为璃家心腹试炼的第一关。
我有好多好多的话想告诉爹爹,几乎攒了一辈子,可他却对我说隔墙有耳……”
落莹冷漠的声音中,渐渐开始出现了一些酸楚,回忆起往日李先生对自己的谆谆教导,曦云鼻子一酸,竟趴在桌子上啜泣起来。
“四小姐,其实我真的很嫉妒你”
落莹话锋一转,利落的将曦云的伤口包扎完毕,然后像一名真正的侍女那样,拿起托盘中定制的新衣,为曦云披在身上。
“爹爹去世前,没有留下任何遗憾,他说自己终于找到了心仪的弟子,李家举世无双的兵法终于后继有人。
那天你来拜别爹爹的时候,我便躲在门后悄悄看你,你走后,爹爹便指着你的背影,骄傲的对我说:‘看,这就是我李冲之的爱徒,我在这世上留下的最后成就!’”
“所以,这就是你今日选择站在我这一边的理由?”
曦云目光灼灼,直视着落莹那双清冷的双眼,对于落莹自行暴露璃家卧底、违逆家主让她顺水推舟除掉自己的行为,仍然充满怀疑。
“作为家族培养的心腹、不该拥有感情的工具,我们不可以背叛家主,可是人非草木,一辈子总该有一次任性的时候——就像我娘瞒着所有人,生下我延续了李家的血脉。
作为我爹的女儿,我也想任性一次,保住我爹留在世上的最后传承,保住小姐你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