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允遥遥远望着曦云向自己递来的手，想要伸出手来回应她的期许，可自己那双因杀戮而沾满血污的手，却像灌了铅一样，怎么抬也抬不起来。

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在曦云满是失落与遗憾的目光中，璃允最终仍是没有想要求生的念头。

“终我一生，所行之事、所图之谋，于国于民皆为双刃之剑。

天子可以容我，去代他做那些违背人伦，却对亟需在天灾人祸中破而后立的渊国有功之事。

可现在天子驾崩了，那么我的存在便成了一种罪过，这个天下再也容不得我。”

“可我需要您！”

曦云仍没有放弃对璃允对劝说，她心知璃允这些年，将高宗从一个不名一文的落魄皇子，一路扶持成为称雄中原的霸主。

高宗也好，现在的渊国也好，都是璃允毕生心血的结晶。

这个由他在幕后一手建立的帝国，随着高宗的猝死，而即将陷入氏族军阀为首的分裂，这个致命的打击，崩塌了让璃允从国恨家仇中走出的唯一信仰。

那个人死了……他便失去了一切继续活下去的动力。

曦云驾着小船，继续向被暗河淹没的石台靠近，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放弃璃允。

“洛河干涸，天下大旱，在渊国即将到来的乱世中，周边早已虎视眈眈的邻国，必然不会放弃前来分一杯羹的机会。”

璃允对曦云的分析不可置否，却也提不出什么可以避免边境动乱的良方，只得无奈叹道：

“攘外必先安内，当下的渊国里忧外患，已经无法顾及更多了。

在这场乱局中，必要时牺牲部分边境国土，以保证王朝不被分裂，也是最无奈的必要牺牲。”

“可这场天灾人祸造成的悲剧，是有办法避免的。”

“不可能，单凭你一人，想要快刀斩乱麻，尽快集权以实现王朝的统治，便已极为困难。

若再同时处理边境问题，必然分身乏术之下，最终一事无成！”

以璃允对曦云的了解，虽然他相信曦云有实力，能够在最短的时间除掉那些在乱局中蠢蠢欲动的氏族，将渊国的权柄掌握在自己手中。

但若想同时兼顾异国来犯的边境，恐怕即便聪明如曦云，也是鞭长莫及。

“谁说这件事，要单凭我一个人了？”

曦云微微一笑，手中的折扇啪的一下展开，一副大气磅礴的万里山河图卷尽握于手中，那股沉稳与自信，让璃允的目光再也挪不开。

她身上举手投足间的气质，与英年早逝的天子有种莫名的相似，看得璃允的眼眶不由得有些湿润。

沉没了片刻，璃允再次开口道：

“带兵远征、安邦定国，这本就不是我擅长的东西，所以很可惜，这件事上我丝毫帮不到你。”

“不，您帮的到我，而且这件事非家主您不可。”

“不可能的，若想同时兼顾渊国政权斗争与边境安定，除非曦云你能施法变出另一个自己！”

璃允话音一落，连他自己都愣住了。

不错，这世间没有第二个曦云，却有着另一个，相貌才干与之十分相似的陆曦。

看着曦云一脸沉着冷静的样子，再看看在礼台上面带愤怒与不甘，与茸尕拼死厮杀的陆曦，璃允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曦云你……莫非是想，让陆曦这小畜生出手，作为‘另一个你’，来分担边境的压力？”

见曦云对自己的猜测并未加以否定，璃允顿时脸色大变，劝阻曦云道：

“不行，这简直是养虎成患！

将边境交入他手中，先不说这小畜生同不同意，就算他答应了，待他势力稳固后也必然对你倒戈。

难道你真的看上了那小畜生，打算事成之后与他共治天下不成？”

曦云听了璃允的分析，噗嗤一声没忍住笑出了声。

所谓之子莫若父，这一世璃允虽与陆曦接触不多，却对他毒辣又多疑的性格十分了解，甚至连前世天下已定，曦云与陆曦共治渊国时，被陆曦倒戈幽禁的结局都猜到了。

曦云轻咳一声掩饰尴尬，说道：

“家主您才智过人，不过这一次可是完完全全，将曦云的计划猜测反了。”

曦云的解释，让璃允更加疑惑，什么叫‘计划猜测反了’？

曦云她，莫不是想将拱手可得的皇位与天下，就这么便宜了陆曦这小畜生，然后自己去边境带兵维护领土？

听到这话的璃允，当场便气得火冒三丈，指着和茸尕打架的陆曦就骂道：

“陆曦这小畜生天性多疑，为人占有欲强到令人发指，可同贫贱却不能共富贵，曦云你不要为大局着想去做糊涂事，万万不可将权柄送入他的手中！”

“所以我需要您，在陆曦掌权渊国时，借助您多年以来在渊国埋下的暗线，在朝政中对他进行擘肘，避免他的权力无限扩大，对我的存在造成威胁。”

“可这样做，即便在朝政上，我能与陆曦一暗一明势均力敌，一定程度上限制住他的手脚。

可曦云你短期内也不会再有机会，找到合适的身份，光明正大夺取政权了，你所努力的一切，最终也很可能让陆曦坐享其成。”

看着心中对自己充满担忧的璃允，曦云再次笑了笑说道：

“被坐享其成，当作工具人统一渊国的，不一定就是我这个甘愿出走边境的人。

所谓高处不胜寒，处于政治中心高高在上的那个人，在根基不稳的情况下，才是最容易被各大世家集团针对的那个……”

“所以，曦云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璃允求死的意志，已经渐渐开始被曦云的劝说所动摇，他主动拉住曦云伸向自己的手，在丛羽的帮助下爬上了拥挤的小船。

“很简单，既然陆曦他想证明自己，想要坐拥天下，那我便给他这个机会。

而我，则是出走塞外，尽可能的征讨那些与渊国毗邻的国家，开拓出一片对渊国领土形成包围圈的帝国。

终有一天，我要堂堂正正以陆曦云的身份夺取这天下，而不是利用‘四皇子陆曦’这个假名继续在渊国苟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