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不断的暴雨,让处于渊国南北分界的青云山区,陷入一场百年难得一遇的洪灾。
汹涌的山洪,将为躲避征兵或重税而远遁深山的百姓,从他们栖身躲藏的山林逼出,朝向青云山外尚未被水患波及的地带流亡。
这些逃难者,大多都是些缺乏组织的散户山民,他们平素分散于深山中各自苟且为生,缺乏一个具有统筹规划能力的首领来引导,因而在重大天灾人祸面前,几乎没有任何抵抗能力。
洪水、饥荒、瘟疫……
接连不断的打击,让一众流离失所的山民,在尚未逃出青云山区前,便折损了大半,而那些从极端困境中生存下的流亡者,无一不是心狠手辣的亡命之徒!
重山县府衙后宅内,一名身着七品官府的中年官吏,正小心翼翼的向屋中的一众贵客,报告着近日县中的水患灾情:
“按照家主大人的指示,属下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将进出县城的通道封锁。
一切正如家主所料,那些杀红眼的流民,在逃难中自发聚集成小股势力,已经将那些没有迁入城内的村户劫掠一空。”
“粮仓中囤积的谷物,还够城中百姓维持多久?”
璃允摇着县令奉上的新折扇,疲惫的靠在铺着羊毛毯的轮椅上,看起来虚弱极了,而身旁与他形影不离的茸尕,此时也不知所踪。
县令王鑫跪拜在璃允面前,一动也不敢动,自责没有按照家主交代的命令,在封锁县城前,将居住于重山县周边的村户全部迁入城内,给了那些流民劫掠百姓获得补给的机会。
见璃允的口吻中,并没有责备自己的意思,王鑫十分愧疚的继续回报:
“如果冒死挪用今年尚未上供朝廷的份额,仓中余下的粮食,大约只能勉强支撑半个月。”
“半个月准备时间,对我们来讲还是有些仓促。”
“属下办事不力,请家主责罚!”
王鑫愧疚的跪在璃允轮椅前,暗恨自己当初执行家主命令时太过心慈。
如果自己当初按照家主吩咐“坚壁清野”时,肯狠心动用武力,将那些不愿离开家园的百姓挟持入城,烧毁他们的房屋田产,和来不及带走的钱粮,他们也不至于惨死于青云山流民的劫掠。
而那些穷凶极恶的流寇,在到达重山县前,也不会在城外有机会获得粮食补给,以支撑他们进一步围困重山县城。
“离开主家后,即便混迹官场多年,你还是没有学会上位者该有的果断。”
璃允纤长的指节,在轮椅的护栏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他不紧不慢的语调中,仍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与沉稳,却让拜倒在身前的王鑫噤若寒蝉。
“属下该死!”
“你自作主张的行为,确实该死
——只可惜,现在璃家的家主已经不是我,所以我决定不了你的生死。”
闻言,王鑫顺着璃允的目光,向他身侧抱着一名孩童的少女看去。
只见那少女气质温润沉稳,即便衣着朴素,也难掩周身散发的贵气雍容。
她明亮的双瞳,犹如皓月当空的苍穹,璀璨绚烂之中,有着让人无法揣度的深邃。
那静无波澜的眸光,一如前任家主璃允,看不出任何神色,却似蕴藏杀伐之气,令人不敢直视。
片刻之后,只听噗通一声,王鑫再次以头抢地,拜倒在曦云面前。
“属下知错,请家主责罚!”
未待曦云准备开口,对王鑫的失措行为进行评判,门外的院子里忽然出现一阵混乱,打断了屋中众人的谈话。
“放我进去!
你们这些狗奴才是瞎了吗?竟胆敢阻拦本小姐的去路!”
院落中,一名衣着草绿色襦裙的少女,正指挥着身旁的丫鬟,与把守院门的衙役推推搡搡。
“小姐请息怒,大人正与县中官吏们商讨如何治理水患,吩咐小的们在此阻拦闲杂人等……”
“你闭嘴!
本小姐可是县令独女,也算闲杂人等?
你们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还不放本小姐进去,本小姐有重要消息要告诉我爹。”
“可是……”
“呵,别以为你们能骗过本小姐。
如果我爹是在与县中官吏商量要紧事,他断然不会抛开主簿和自己的一众心腹,自己孤身一人前来此处!”
说着,那自称县令千金的少女,便一把推开挡在自己眼前的衙役,气势汹汹的带着自己的丫鬟,朝着曦云等人栖身的房间奔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房中的众人面面相觑,尴尬万分。
璃允带着杀气的目光,像柄开了刃的刀子一般,在慌忙从地上爬起的王鑫身上扫了几下,再次责怪其办事不力。
而后者面对此情此景,早已吓得面如土色,恨不得立刻挥刀自刎。
“爹!城外那么多流离失所的灾民,正饱受饥饿与洪水的困扰。
您身为一县之长,为什么要视百姓生死于不顾,把这些可怜人困在城外!”
只听咣的一声脆响,王鑫的女儿不顾衙役们的阻拦,一脚将曦云等人所在的房门踹开,义愤填庸的指责起王鑫来。
因事发突然,而来不及找房间躲避的曦云、璃允及武雅涵,以及一脸晦败的王鑫,就这样毫无掩饰的暴露在这姑娘,以及前来阻拦她的一众衙役面前。
见眼前的屋子里,除了王鑫之外,还有三名自己素未相识的新面孔,王颖儿也是眼前一愣,随即便收回了之前风风火火的架势,在外人面前努力克制住情绪,恢复了一名官家小姐该有的矜持。
“爹,这些人是……”
见房中的几名陌生人,看起来虽然像是逃难的,却与王鑫似乎关系不菲,极有可能是周边县城前来投奔自家的世交,王颖儿脸上微微一红,为自己在爹爹的朋友面前失了礼数,而感到惭愧。
“咳咳,颖儿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莽撞,让为父在李兄和李家小姐面前丢进了脸!”
王鑫见状不妙,连忙打起了圆场,故作气愤的一挥长袖,在闯入的众人不经意间,借着这一动作,将自己官服上因跪拜而留下的痕迹拂去,避免被他人看出破绽。
王颖儿狐疑的打量了屋中众人一圈,眉头微皱,视线在璃允的轮椅上停顿了片刻,随即便继续面带困惑的在屋子里扫视起来,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