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跟着送了丧,又发现没人管他了。光禄卿既不要他去署中报到办公,朝廷也不下旨让他返回驻地。他也不想现在就打报告说要南返荆州。于是他就这么心安理得的在京师待了下来。
或许是上天有感天子驾崩,这些天一直雨水不断。刘备也就懒得出去。他此时在京中,也吸引了不少目光。于是便也想保持低调。
按惯例,他应该去拜访大将军何进和三公。但刘备视何进为冢中枯鬼,而昔年待他甚厚的长者刘宽、杨赐皆已离世,唯独一个认识的太尉刘虞,也是外镇。实在是不好去见,否则被人脑补成两人勾结就不太好了。见了司徒、司空,唯独不见太尉,也不好。索性便一个也不见了。想必居丧期间,也无人敢说他失礼。
关羽、张飞两人在京师更是没熟识的人,刘备不出去,他们也就跟着宅在家里。只有荀彧,这几天,天天在外面。刘备知道他世家出身,交游广阔,还有个侄儿荀攸,为大将军座上客,于是便也不去管他。反正文若出去了,也是自己的耳目,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向自己汇报,何乐而不为?
荀攸府中,叔侄二人分席而坐。窗外丝雨绵绵,天光甚暗。室内烛火通明。荀攸道:“叔父,刘玄德待汝如何?”
荀彧捧茶轻啜一口,道:“刘玄德不愧海内名士,于学术上每有真知灼见,治政统军,亦见不凡。我与他,相处甚欢。”
荀攸沉默良久,道:“叔父,回来罢。”
荀彧眉头轻皱,反问道:“为何?”
荀攸道:“先帝驾崩,而新帝继位。天下权柄皆在大将军之手。如今大将军已然决定清扫阉宦,整齐天下邪乱。我等士人无不仰首期待。叔父之才,十倍于我。天子登基,朝廷自有一番新气象,正是用人之际。若叔父为朝廷所用,不出数载,必与刘玄德并驾齐驱也!叔父何故自甘为其门客僚属耶?”
在荀家,荀彧闭门不出,屡拒朝廷征辟之时,大家还很高兴,以为荀彧是在养望。结果他却选择了入刘备幕府。刘备虽然为海内所重,但毕竟年轻资浅,名位不高。在族中还是有不少意见的。觉得荀彧屈才了。不过限于当时天下纷乱的形势,又欲借刘备之势以避中原之祸。故此才隐忍了下来不说。
如今,荀家人见那个喜欢乱来的皇帝汉灵帝已经驾崩了。而天子继位,大将军何进重用士人。又觉得到了他们士人大施拳脚的时候了。这个时候大将军何进要清扫宦官,清扫完之后就正好是论功行赏分蛋糕的时候,位置不多,谁手快,谁能力强就归谁。荀家后起之秀,一为荀彧,一为荀攸。荀攸已被大将军何进所征辟。可更出色的荀彧,却还跟着刘备身后混,这就有点不大好了吧?
若是荀彧也为朝廷所用,不出数年,他们荀家必然又将迈上一个新的台阶。于是,族内老人便在年初就屡发书信与荀彧,只不过荀彧没有理会,也没有让刘备知道罢了。
如今荀彧随刘备入京,荀攸又受命,劝一劝这个小叔父。
荀彧听完,眉头一挑,似笑非笑的问道:“公达,你也觉得大将军能清扫阉宦,朝廷能有一番新气象?我辈士人能一施胸中抱负,共襄太平盛世?”
荀攸沉默不语。
荀彧见荀攸不回答,便又喝了一口茶,道:“看来你还算清醒,未曾让我失望。主公进京之前,与我有言,京师之局面,已成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势。不过世间万物,总是由盛转衰。天下人皆知大将军欲清扫宦官。宦官宁不知焉?而大将军负天下人望,却一拖再拖,犹豫不决。其中变数实在太多,只怕难以竟全功。公达,我亦持此论。你以为如何?”
荀攸良久,叹息一声,道:“大将军以袁本初四世三公,能得豪杰用,屡听其言,已着人征外镇入京。董卓兵屯上林苑,丁原兵屯孟津。桥瑁兵屯城皋大将军掌洛阳禁兵,袁本初为司隶校尉,司隶与京城兵权皆在二人之手,欲诛一阉宦,反而依赖外镇,我大汉这是怎么了?”言语见不胜唏嘘。
荀彧闻言,也不禁黯然。
良久,荀彧长叹道:“公达,我观京师是非之地,居大不易,你,还是见机行事罢。若有事,可往卢尚书府,我与主公皆在此处。”
荀彧叔侄二人在密谈的时候,卢植府中,刘恪也在和兄长刘备说话。“十一郎,你在军中,能掌握多少人马?”
刘恪道:“五哥,我听你之言,在军中善待士卒,从不扣人军饷,故麾下卒士皆愿效死”如今他身为一营司马,手底下也有着一班铁杆兄弟。
刘备闻言,看着这个成熟了不少的小十一,不禁笑道:“好!好!老十一,你且听我言,如此如此”
刘恪把胸脯一拍,道:“五哥,你就放心吧。包在我身上了!”
却说大将军何进和妹妹何太后摊牌了,可惜何太后仍不听何进之言,只是道:“中官统领禁省,自古及今,汉家故事,不可废也。且先帝新弃天下,我奈何楚楚与士人对共事乎?”
何进这人,实在是个没主见的,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他却又瞻前顾后,何太后一说,他又觉得自己应该听太后的。把个袁绍气得半死,袁绍只得又苦口婆心的劝,说中官亲近至尊,出入号令,今不悉废,必为后患。
这个时候,也无所谓密谋不密谋的了,一件机密的事件,让何进搞得满城皆知,人人都知道大将军要诛宦官了。袁绍等人也是无语了。
舞阳君与车骑将军何苗多次收受宦官贿赂,这次宦官知道不好,又着乡党郭胜送了亿万钱,前来关说,求大将军放过。
于是皆在太后面前说何进的坏话:“大将军专杀左右,擅权以弱社稷。”
好吧,一个是同父异母的哥哥,一个是自己娘亲和异父同母的弟弟,自然是娘亲和弟弟要更可信一点。再加上关系到擅权的事情,何太后就不能忍了。兄长再亲,能亲过自己儿子?于是太后只是不许,屡下诏书让何进不得擅动,又让中常侍等人至大将军府陪罪。
何苗更是苦劝:“始共从南阳来,俱以贫贱,依省内以致贵富。国家之事,亦何容易!覆水不可收。宜深思之,且与省内和也。”
中常侍郭胜、张让、赵忠等在何进面前痛哭流涕,说愿意奉上家财,告老归田,只求大将军看在往日情份之上让他等残缺之人安度晚年。而弟弟何苗和太后也都替宦官说尽好话。结果何进恻隐之心大动。打算就让他们退位回家算了。
袁绍闻讯,一拍额头,我的个天!便匆匆往大将军府奔去。大将军府,主簿陈琳也在劝谏:“易称即鹿无虞,谚有掩目捕雀。夫微物尚不可欺以得志,况国之大事,其可以诈立乎?今将军总皇威,握兵要,龙骧虎步,高下在心,此犹鼓洪炉燎毛发耳。夫违经合道,无人所顺,而反委释利器,更征外助。大兵聚会,强者为雄,所谓倒持干戈,授人以柄,功必不成,只为乱阶。将军可速决断!否则迟则生变!吾闻东中郎将刘玄德亦在京师,其人声名素隆,又久有战功。将军何不召之以问策?”
袁绍刚进府,便见陈琳在向何进举荐刘备,袁绍心中大急,刘备一来,以他的本事,三下五除二,还有自己什么事?于是急喝道:“不可!”
何进与陈琳一脸疑惑,拿眼来看袁绍,袁绍口不择言,道:“刘玄德虽然才高,然则孤傲自标,进京月余,却不来拜见大将军,足见其人心意必不肯为大将军所用。且我等万事皆备,只待大将军一声号令,缘何又欲召刘玄德,徒生变故乎?”
又对何进道:“大将军,事已至此,交构已成,形势已露,事留变生,将军复欲何待,而不早决之乎?”
何进见袁绍言语逼之甚切,便一横心,诏命袁绍假节,专命击断。然后自己掩耳盗铃打算不管不顾了。
陈琳见何进始终不纳自己之言,心灰意冷,便辞官而去。临行前本来想见见刘备的,却又想起袁绍说起刘备孤傲自标,怕刘备不好见。于是素性便不去了。
刘备要是知道袁绍往自己身上泼污水,让建安七子中的陈琳陈孔璋避而不见,只怕要跳脚大骂孤傲自标你大爷了。
袁绍胆大包天,得何进之命,便连下数令,先是使洛阳方略武吏司察宦者案情,开始调查了。然后又诏书促董卓速速进兵,进驻平津观。
天地良心,何进真的只想让董卓在上林苑,根本就没想到让这家伙来洛阳。自己一放权,袁绍就乱来了。也不知道这两人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协议。
何太后一听袁绍召董卓,这下就真怕了。怕何进一怒之下不管不顾大开杀戒。于是悉罢中常侍小黄门,使还里舍。只留了何进平时亲近的人,留守宫中。
诸常侍打算又去何进那里请罪,赵忠、张让道:“前次请罪,我等已无后路,然大将军一意孤行,我等再往,自取其辱尔。不若另想他法。”
段珪怒道:“何遂高欺人太盛,不若拼死一搏,我等若死,也必不让他好过。况且,鹿死谁手,谁可知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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