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那时把你接回去,对你应该挺好的吧?”许原媛问道,她感觉习梁的情况和很多农村留守儿童差不多。留守儿童的父母在外地打工,一年到头可能只有过年的时候会回来看看孩子,只不过那时间也很短,只有几天,但父母与子女的关系还算比较正常。
习梁点了点头,道:“嗯,他们接我回去后,对我很好,给我买了很多好吃的和好玩的,每天还会先问我喜欢吃什么才做饭。但是很奇怪,我对他们仍然没有产生很深的感情,我对父母这个概念仍然是模糊的。”他记得那时,他姐姐习雪还因为爸妈对他太好,冷落了她而吃醋发脾气。
许原媛不太能理解习梁的这种心情,大概是因为她一直处在一个正常氛围的家庭,爸妈非常恩爱,对她也好,她也从小没有离开过父母。所以她可以从情理上去试着理解习梁,但无法真正共情他的感受。
“毕竟小孩子最需要父母陪伴的时候,他们却没有在,之后再想培养感情,就得花很多功夫。”她推测习梁家的亲子关系之所以无法成功建立的原因大概就是这样吧。
习梁默然听完许原媛的话,叹了口气,道:“你说得大概是对的。他们接我回去,我却始终无法产生对父母的认同感。我记得之前跟你说过,他们带我去朋友家,让我在其他人面前表演功夫。
我很不喜欢这样,于是拒绝了他们。他们很生气,认为我不听话。那个时候,我就隐隐有了一种感觉,他们对我好,并不是因为我是永安,而是因为我是习梁。”
习梁说的最后一句话,许原媛费了一会儿功夫去思考其中的逻辑。不是因为他是永安,而是因为他是习梁。她恍然大悟,习梁的意思是,父母并不是因为他这个人才对他好,而单纯是因为他是他们的孩子才对他好。
所以当他沉默,没有任何表示时,他们觉得他很乖很听话,可一旦他表示了违抗父母的意思,他们就会认为他不听话。从这一点完全可以看出,习梁的父母根本没有试图去了解孩子的想法,他们的问题很大,好像只把孩子当作一个物件,随随便便送到少林,想起来了就接回来,给他物质上的好。
他们没有把习梁当作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只将他当作自己私人的物件,所以就不会去了解一个小孩的想法,更不会与一个孩子建立情感上的关联。这也就是为什么习梁对父母这个概念模糊的原因。
许原媛不由得感慨,古往今来,其实这种现象是非常常见的。父母总将孩子看作是自己私有物品,而不把孩子当作一个独立的人来对待,从而滋生了很多问题。
“等我长大了,我也不想去想那么多了,只是想留在少林,继续研习功夫。可是这时候他们作为我的父母出现了,说为我的将来考虑,容不得我拒绝,一味地要强行带我走。那时我真的不愿意跟他们离开,这些事我并没有详细跟你说过,对吧。因为我根本不想回忆那段经过。”习梁想起那时发生的事,眉头都不自觉皱了起来。
“嗯。”许原媛只知道大概,并不知道详细经过。她猜想那个时候习梁肯定是不愿意,但他爸妈绝不会允许儿子留在少林继续学什么功夫,他们一定是用了各种办法,让习梁不得不离开。
习梁深深呼吸了一下,平复了心绪,才继续道:“那个时候我不愿意跟他们回去,他们就每天跟着我,和我讲大道理,后来见我软硬不吃。他们就去找了我师父,找了寺里的住持等等人。
我师父那时跟我说,他无父无母,是孤儿,所以孑然一身,来出家,无牵无挂。但我不一样,我父母健在,我也并没有真的皈依佛门,所以如果我坚持不跟父母走,那就是不孝。
我的生命毕竟是父母给的,所以我根本没有理由去拒绝遵从孝道,于是我就跟他们离开了少林。我记得同样的话,你也跟我说过。一个人很难无拘无束地活着,我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我遵从了他们的意愿。
可即使如此,我到如今仍没有对他们产生父母的认同感。你问我他们在我心里的地位是什么样的,我可以告诉你,排在第三位。第一位是你,第二位是我师父和师兄弟们。”
许原媛听到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她也记起很早之前,她是怎么劝解习梁的。她说习梁不是孙悟空,孙悟空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无父无母,所以他可以无拘无束。但一个人活在世上,势必要受到种种因素的影响,即使是孙悟空,也要受到如来佛祖的制约。
所以那时她是希望习梁能想开的,可现在了解了习梁的想法。她觉得那时她说的话就有些不痛不痒了,只站在了习梁父母那边的立场上考虑,并没有真正为习梁考虑。
二人走到了座椅边上,习梁就坐在了座椅上,他此时抬头看着夜空中的星星,忽然有几分感慨:“如果可以,我倒是宁愿学哪吒,剔骨还父,割肉还母。”落一个自由自在身。
许原媛闻言大惊,一把就抓住了习梁的手,道:“你不能这样想,怎么能有伤害自己的想法!今天你跟我说了这么多,现在我也明白了你的心理。你即使想和父母决绝,划清界限,也绝不能是以伤害自己为代价。”
习梁深深地看着许原媛,此时只觉心里极苦,而她却是一抹甘甜,浸润他心。
“你跟你父母的关系,理到现在,你没有错,错的是他们。但是习梁,划清界限是一件非常郑重的事情,你不能轻易想到它。在我看来,你的父母对你,除了有些独断专权以外,其实挺好的,他们很关心你,只是不知如何去正确地表达。
就像你爸爸,每次说话是真的很难听,可他也是因为关心你,才口不择言。所以要教给他们正确的表达方式,当遇到问题时,不是想办法去逃避,而是要积极地解决问题,你能懂我的意思吗?”许原媛问道。
习梁大概懂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道:“我懂。”可是这并不容易。
许原媛的想法还是没有变,习梁爸妈并没有人品上的大问题,所以还是要想办法去维护父母与孩子的关系,而不是直接一刀两断,这样不合适。毕竟朋友或者情侣如有性格上的摩擦,断了也就断了,但父母与孩子,哪是说断就断的。
“你也不要想太多了,慢慢来,观念是要一点一点去改变的。下次你再跟他们见面,试着平心静气地去和他们沟通,不要和他们吵架。其实你也有一个问题,每当你爸爸跟你说话,说到你不喜欢听的话题时,你就会一句话也不说,拒绝沟通。
我懂你的想法,你是怕你说话,会更加激怒对方,是吗。但其实你不说话,你爸爸反而会更加生气,因为他觉得你拒绝和他沟通,是对他不屑,不把他看在眼里的表现。你一定要注意这一点。”许原媛苦口婆心地劝道,希望习梁能听进去。
习梁“嗯”了一声,墨色的眸子望着她,其中的情感愈加浓烈。她是独一无二的,是这世界上对他特别唯一的人。也只有她会为自己考虑这么多,和他说这么多话,只是希望他能够好好的。
他感念她对他的好,忽然一只手抚着她的脸,吻了下去。
许原媛觉得有些突然,但还是接受了这个吻。
只是在这一时刻,一旁传来了小声的议论,是日语,“你们不是说中国的大学生很保守,不准谈恋爱吗,怎么晚上校园里还有人在这里接吻?”
许原媛连忙和习梁分开,转头望去,是东大的学生,只有四个人,其中两个是她比较深的,上杉云信和松崎元子。
她很是尴尬,没想到晚上的校园里,这种比较幽深的小道,还有其他人在,而且是东大的学生。
天已完全黑下来了,光线昏暗,东大的四个人似乎是认出了许原媛,在盯着她看确认。
习梁没想到会被人看到,他此时便拉着许原媛的手,准备离开。
然而松崎元子用日语开口了:“是许原媛吗?”
既然对方已经叫了她的名字,许原媛当然不能当做没有听到,就应道:“是我,你们好。”
松崎元子点头示意,抱歉地说:“你好,打扰到你们了。”
许原媛心说这真是尴尬,刚好被他们看到她和习梁吻在一起。她勉强笑道:“没关系,你们是夜晚在校园里散步吗?”
“是的,我们吃过饭,随便走走,却好像迷了路。校园里路灯太少了,光线比较暗,我们很容易忽视路标。”松崎元子道。
许原媛心说对方都这么说了,那意思不就是想让她帮忙送他们回去。远来是客,她就送一次吧,便道:“你们是住在哪里呢,我送你们回去吧。”
“太好了,非常感谢,这样不会麻烦你吗?”松崎元子看了看许原媛身旁的习梁。
许原媛摇头,微笑道:“不会,你说吧。”
松崎元子便将地址说了,是学校里面的一栋楼,类似旅馆的宿舍。
许原媛就道:“那你们跟我来吧,我带你们回去。”
四个人便都礼貌地说了谢谢,跟着许原媛走。
习梁也莫名其妙地跟着一起走了,他听不懂日语,所以刚刚许原媛和松崎元子叽哩哇啦地说了一大堆,他一个字也没听明白,此时就小声问许原媛道:“这是什么意思?”
许原媛便小声给他解释道:“他们是从日本东大来学术交流的,晚上散步迷了路,我送他们回去。”
原来如此,习梁这下明白了。
一行人走在路上,到了有路灯的地方,彼此就能看得比较清楚。
松崎元子的性格比较活泼,话就多一些,她看看习梁,对许原媛道:“这是你男朋友吧,长得很帅,跟你很相配。”
许原媛笑了笑,道:“谢谢。”
松崎元子继续道:“他好高啊,他有多高呢?”
许原媛一瞧,松崎元子顶多一米五五的身高,那站习梁身边,差距是挺明显,难怪她会有此问题。
“他有一米九二。”许原媛回答道。
松崎元子惊呼了一声,“好高!”
此时其他人也都看向了习梁,他们都需要抬头,心说果然是够高的。
习梁突然被四个人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不觉诧异,便问许原媛:“怎么回事?”
“是说你很高。”许原媛还没回答,松崎元子就用抢着回答了。
习梁愣了片刻,没想到他们是在讨论他的身高,只能微笑一下。
松崎元子接下来,又是用说话:“我前男友只有一米七呢,我将来也希望能找个身高很高的男朋友,那样我们站在一起,一定是非常卡哇伊的。”
习梁没说话,许原媛也没说话,心想这个松崎元子好像有点儿奇怪,跟不太熟的人说自己前男友的身高,让人觉得不对劲儿。
他们没说话,一旁一直沉默的上杉云信用日语道:“元子,你这样很失礼。中国人对于感情的事是很慎重的,讲究门当户对,并非外形上的特征。”
松崎元子点点头,用回道:“不好意思,是我说错话了,给你们造成了困扰。”
这怎么又一言不合地道歉,许原媛忙道:“没关系,不要多想,祝你早日找到一个满意的男朋友。”
松崎元子展颜笑道:“谢谢。”她模样非常可爱,笑容也是很纯真的,给人一种强烈的亲和感。
许原媛也不自觉多看了两眼她,接下来没走几步路,就到了四人所住的宿舍楼。
“已经到了,那我们就先离开了,晚安。”许原媛用日语道。
其他四人纷纷说谢谢。
而后许原媛就和习梁离开了宿舍楼,习梁一路就有疑问,此时便问道:“你怎么会认识这些人?”
“因为我之前不是在起毛机的科研组吗,这次是负责接待他们,和他们进行学术交流。”许原媛之前忘记跟习梁说这个了。
我在年代文中搞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