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丽娘心虚不敢多言,姜锦娘亦好不到哪里去,她们都是承恩公府的姑娘,虽说一荣俱荣还需论一论,可一损俱损是跑不脱的。
姜锦娘已然及笄,如今正在议亲的时候,哪里能就此不管姜丽娘?
——旁人若要笑话姜丽娘,定然也不会对她们这些同样出于承恩公府的姑娘留情。
思及此处,姜锦娘再是不愿出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开了口:“丽娘素来口无遮拦,这才说错了话,还请四公主莫要同她计较了。”
顾昭蘅对姜锦娘无甚印象,瞧着她强装镇定的模样亦是不愿多为难她,一脸无辜道:“锦表姐说的哪里话。我不过同丽表姐说些道理罢了,都是一家人,何来计较一说?”
顾和蓉暗自冷哼了一声,她从前倒是错看了顾昭蘅。
这小丫头真真是个扯起慌来都不必打草稿的!分明就是也瞧不上姜丽娘的做派,竟然还能说得出诸如“都是一家人”的话来,就真是、难为她了!
怪不得哄的旁人都念着她的好呢。
连顾和蓉都不曾再挑刺,姜丽娘也算是暂且过了这一关。
她也不曾以为这其中有姜锦娘多少的功劳,心底反倒是记恨起了姐姐来,一心以为姜锦娘是在看她的笑话。
她在想什么,旁人自然无从得知,很快,也无人还有心神来理会姜丽娘了。
——清浅舒缓的琴声随着暖阁里味道轻甜的熏香袅袅而来,直教人不忍露出半点声响,只怕惊散了那难得一闻的琴声。
更不必提还有个“琴痴”顾和蓉在,哪个敢打搅她?是以一时间,偌大的暖阁当中,除了那轻缓地琴声,再没了半点声响。
顾和蓉凝神细听,心下只觉得奇怪。茗茶坊……一个做茶点的店,哪里能请来这样的琴师?
她是打定了主意要见一见这位琴先生,好解一解心头疑惑。
顾昭蘅也一直在留意着顾和蓉的动向。毕竟她此回忙碌,原本也是为着她这位皇长姐,若是她此刻冷静,顾昭蘅便该疑心她自己从前是否猜错了。
只是,对错原也不是顶要紧的,顾昭蘅最在意的还是前世种种到底能否改变。
她从前读过不少志怪灵异的话本子,说起这重活一世来,大都是言事无可避,该来的总会来,非人力所能改。
如今她虽还不曾下定决心要同钟远琛如何,却是真心想要改了钟远琛那早逝的命。不论那人是否辜负了她,身为定北候府的子弟,钟远琛都是无可指摘的。
如他那般的人,不该死在最好的年华里。
可眼下,除却了她那皇长姐,顾昭蘅当真是不知道旁人命中的波澜,她又总不能黑了心肠去破坏人家的安稳日子,这般想来,倒是只能从顾和蓉的身上做文章了。
“皇长姐可是想瞧瞧琴先生的‘庐山真面目’?”顾昭蘅玩味道。
顾和蓉轻哼一声,“是又如何?这般好的琴声,本就不该平白被埋没了!”
顾昭蘅瞧着自家皇长姐眉宇间的傲气,暗自摇了摇头。平白埋没?只怕未必。
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她此时所为,虽是想要尽力改变记忆里那二人的惨烈,却也不敢妄言她的想法便是对的。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只可惜,顾和蓉如今到底不曾经历过难事,大约是不会明白这道理的。
“琴先生有本事在身,并非滥竽充数之辈。皇长姐便是要见他,也该守礼。”顾昭蘅这话说的真心实意。
她是盼着这二人能比前世顺利些的。可倘若顾和蓉最初时便要胁迫人家,便是把人带回了长公主府,怕是也难交心。
有这样好的琴声在,风骨便也可见一斑了。
“这还消你来说?”顾和蓉扬眉,神色颇为不快。她府上供养的琴师虽多,却个个都是自愿入长公主府的。那胁迫之事,她可是从不屑于去做的。
“我自不会做那等没脸没皮的事。”
顾昭蘅但笑不语,只怕……她皇长姐此次是要出师不利了。
辛垣性子有多难缠,顾和蓉此刻还不知晓。那可是个软硬不吃的主儿,他若是铁了心不应顾和蓉所言去长公主府,只怕顾和蓉是没法子的。
顾和蓉抿了抿唇,看向顾昭蘅的眼神渐渐多了几分狐疑。她怎么想都只觉得不大对,仿佛那琴先生是她这四妹妹故意抛出来的饵,专门等着来钓她这条鱼!
可最叫顾和蓉难受的,还是她竟半点犹豫的心思都不曾生起过,死心塌地的咬了人家的钩子,还小心翼翼地不敢下口,生怕把人家那鱼饵给吞下去。
顾昭蘅笑的好看极了,“皇长姐有主意便好。”只盼来日,顾和蓉一再受挫后,千万不要恼羞成怒。
顾昭蘅又不曾刻意地压低嗓音,自然是清清楚楚的传到了各府贵女的耳朵里。
她们二人的只言片语里,对那位琴先生的重视可是半点不加掩饰的。今日前来之人只要还算精明,自不会再步姜丽娘的后尘。
虽说不论是顾昭蘅,还是顾和蓉,都不再寻姜丽娘的麻烦,可这般近于无视的模样,才更是让她坐立难安的。
从前,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姜丽娘身边总是簇拥着一派奉承之言。她何时有过现下这般如坐针毡的时候?
莫说姜丽娘不习惯,姜锦娘也是不大坐得住。她是由承恩公夫人李氏教养长大的,眼界心识都不是被娇惯坏了的姜丽娘能比拟的。
她分明晓得这满屋子的各府贵女,都在心底笑话她们承恩公府。可偏偏因为挑起争端的是大梁最尊贵的、一嫡一长的两位公主,她便是再憋屈也不敢顶回去。
谁让……承恩公府的所有荣宠,不是靠着累世功勋换来的,而只是因着她们姜家出了一位太后,且太后如今,与府上的隔阂从不曾消弭过。
可道理归道理,姜锦娘也是方及笄不久的小丫头,她心思再深,也只能藏得住些许情绪罢了。
更多的东西,却是姜锦娘隐瞒不了的。
好容易熬到了琴声渐消、宫宴尾声,只余下拜会太后走个过场,便能回府好好缓一缓了,姜锦娘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一晃神没看住姜丽娘,便又出了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