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傻站着干什么!”
“还不给老子往狠里的揍!”
密密麻麻的拳脚落下来,石磨旁扬起一片尘土,几只麻雀受了惊,扑腾着翅膀从枯树枝头朝远处的田野飞去。
棠汐却没感到疼痛,只觉得有个重物压在自己身上,呼吸受阻,有些喘不过起来。
她迷茫地睁开眼,对上少年一张又青又肿的脸。
陆放?
他在干什么?后面那群人在干什么?
棠汐瞳孔慢慢地聚焦。
艹!
她俩居然在挨揍!
等等。
棠汐眼皮一垂看向地面,她有影子!
她有影子!
“我还是个人?”
一句发自灵魂的拷问,瞬间激起了某肉盾的血性。
陆放红着眼冲身下人咆哮:“你倒是个人,我特么快成猪头了,还愣着作甚,放狗啊!”
狗?
棠汐一个激灵回神,连忙将手指放在嘴边拉出一个尾音特长特长的哨子。
哨声落地,后方杀气顿起。
村头桂花树后猥琐地走出一团漆黑健硕的影子,它后腿抓挠着黄土泥地,嘴里发出悚骨的低呜,瞅准目标后,疯牛般地朝这边呼啸狂奔而来。
一时间,犬吠与杀猪叫混杂成一片,人狗大战第二十七回合,不听话最终以睥睨万物的姿态,替疫苗事业贡献了一份绵薄之力。
不听话,是棠汐的爱犬,虽然长得随意,但贵在凶狠,护主。
“大——大哥,这旮沓丑玩意儿太彪悍了,咱跑——还是跑?”
被称作大哥的光头男捂住流血的锭子,羞愤难当,最终咬了咬牙,大手一挥带着人迅速撤退到五十米之外。
不听话有自己做狗的原则,那就是不咬怂人。
对手示弱,它没必要赶尽杀绝,完事后抖掉毛发上的尘土,悠哉地走到主人面前,狗眼明亮,仪表堂堂。
耳边恢复安宁。
棠汐用胳膊碰了碰快没气的同伴,示意他别演了。
两人搀扶着站起来,陆放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才转头盯住对面那群虎视眈眈的野狍子。
休战期间,棠汐突然又想起自己有影子的事,问陆放:“放放,今天几号?”
臭小子瞟她一眼,努力扯了扯撕裂的嘴角,“九号。”
九号......
之前不听话三番两次咬人,被村长勒令下毒绞杀,她拼命相护,激烈争执间不小心把那碗加了老鼠药的猪骨汤给下了肚,随后口吐白沫,当场嗝屁。
她死的那天八号。
也就是说,今天正好是她死后的第二天。
棠汐眉头紧皱,即便邪乎,却早已习以为常了。
其实从小到大,这样的怪事不止一次,每当她遇到危险时,总会被不受控制的拉入梦境,梦里明明看到自己死了,可梦醒后却又是崭新的一天,而前一天所发生的事,身边的人竟全然不知。
仿佛一切危险与死亡,都只是她凭空幻想出来的画面,棠汐曾一度以为她莫不是得了精神分裂症。
思绪间,突然听到陆放大喊了一声:”狗子,别吃!”
什么情况!
棠汐抬头望去,瞧见不听话正口水直流地朝石磨旁一块腊排骨靠近,那迷离的小眼神,大有吞掉整个宇宙的气魄。
不远处,光头男以及他的小弟们,一双双染了砒霜的眼睛,死死盯着狗子的全系运动轨迹,脸上露出狰狞的笑,仿佛已经闻到晚上香喷喷的狗肉汤。
想都不用想,那块肉一定被加了料。
行啊,一群没文化的地痞混混还知道什么叫擒贼先擒王。
眼见着狗大王舌头就快要添上那致命的诱惑,棠汐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脸色一紧正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不听话,你个——”
蠢狗两字还没骂出口。
只听嗞溜一声,那块腊排骨安然无恙。
而旁边的一坨屎,牺牲了。
“......”
众人眼睛瞪得像铜铃。
下一秒,陆放笑得抽筋。
棠汐缓缓呼出一口气。
幸好,她家狗子还没忘本。
毒计落空,光头男再也忍无可忍,压着嗓子用他那粗犷的鼻腔音招呼身后众小弟,“操家伙,老子今天要见血!”
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可刁民之间也分了三六九等。
而棠汐和陆放,便是那个九等。
一个靠拿奖学金苟命,一个把挨揍当成家常便饭,与那群有组织有纪律的野狍子相比,他们不过是对方牙缝里的肉碎。
光头男气势汹汹的逼近时,棠汐举起双手。
“等等,我有遗言。”
“......”
“临死前,我想知道谁是我家狗子的救命恩人。”
棠汐用手指了指石磨下那块腊排旁边的空地,暗示的足够明显。
光头男双目一眯,心中的怒火瞬间烧旺。
“是谁!给老子滚出来!”
真特么养了群废物,连泡屎都憋不住。
光头男见身后半晌没什么动静,正打算转过身去骂一帮孙子,不料眼前一花,脑门一黑,没缓过神头上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砖头。
“老——老大,你流血了!”
老大被袭,野狍子们陷入一阵恐慌。
光头男捂住鲜血直流的脑袋,痛的龇牙咧嘴。
棠汐见此良机,一把拉住还在傻愣的陆放准备撒腿而逃,才刚迈出一步,衣服后领就被一股大力给揪住狠狠地扯了回去。
“他奶奶的敢偷袭老子,看老子今天怎么收拾你!”
刚刚那一砖头棠汐并没有下狠手,她死了不过做一场梦就又回来了,可要把这光头男打出个好歹,不仅她没好日子过,陆放也要受到牵连。
见棠汐被擒,陆放立刻调头往回冲,还没刹住脚便让野狍子们给死死按在了地上。
“有什么冲我来,你们别动她!”
认识这么多年,这是陆放说得最爷们的一句话。
可惜在恶势力面前,他除了嘶吼,只剩胡乱蹬腿。
黄昏里,勤劳村村头的那片空地上,一众野狍子将男孩女孩团团围住,而光头男染血的拳头,正以放慢十倍的速度一点点砸向双眼紧闭的女孩。
镜头之所以被放慢,是因为棠汐等了又等,那拳头迟迟未能落下来。
秋日的微风轻轻拂起女孩颊边的碎发,露出一张脏兮兮却难掩精致的小脸。
空气宛若静止。
就在棠汐以为自己又在做梦的时候,一阵阵剧烈的汽车急刹声让她倏然睁开了眼。
眼前的情形格外奇妙。
光头男未打出的拳头被一只大手半道截住,对方似乎没怎么使劲,就把光头男的手腕捏得咔咔作响。
另一头,从三辆黑色奔驰大G上跳下来一群黑衣人,个个面相暴戾,短短几分钟,便手脚利落的将地上一帮野狍子扔到石磨旁堆成了小山。
光头男痛的哇哇直叫,一个劲地嚷嚷:“手,老子的手快断了,你他娘哪儿冒出的孙子,敢——啊!”
青年男子眼底闪过寒光,猛然加重手上的力道。
“老子?谁是老子?”
光头男白眼一翻差点晕死过去,几秒后,他又费力地睁开了条缝儿。
好吧。
确认过眼神,是自己打不过的人。
“您是老子,我是孙子,我是您的孙子欸——”
听着光头男气若游丝的虚喘,棠汐咽了咽口水,心里陡生出一抹同情。
“十秒,马上给我消失,滚!”
青年男子的威慑力极强,才一松手,光头男就拖着一众野狍子连滚带爬地逃离了这个血腥的屠宰现场。
棠汐杵在原地,眼睛里充满了震惊。
刚才一幕幕就像拍电影似的,可惜如此壮观的场面,还没过足眼瘾就已经迎来了大结局。
棠汐不知道,从今往后,她会亲眼目睹无数个比这还要壮观百倍千倍的场面,因为她的人生,将从这一刻起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青年男子走至女孩跟前,低头看着她:”大小姐,三爷让我来接你回家。“
回家......
棠汐一脸懵:“三爷是谁?”
暮色沉沉,四周宁静。
青年细声道:
“你的亲生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