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汐被送回去的当晚，隽山上下几乎灯火通明。

即便女儿没受伤，但棠东煌还是安排医生守了女孩整整一晚，隽山管家更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敢出丝毫岔子。

凌晨四点，帝都中心医院。

刚到医院那会儿，沈老太太担心孙女，因着斥骂陆庭义时情绪过于激动导致血压升高了不少，年纪大了经过几番折腾难免身体吃不消，所幸待确定孙女完全无碍后，沈老夫人总算才在众人的劝说下回了沈宅。

此时，沈嘉欣所在病房外，沈家已安排保镖将方圆一米保护的水泄不通。

作为亲生父亲的陆庭义，被连续三次拒之了门外。

他想看女儿一眼很难，这里是医院，他是个警察，地点与身份不允许他跟一群保镖动手。

直到一小时后，棠东煌如口头约定的那般出现在医院。

住院部的天台上，两人并肩站在围栏之前，寒风刺骨，远处天边已泛起了晨曦的丝丝光晕。

陆庭义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取了支烟递给身边男人，似想起什么，“差点忘了，你不抽烟。”

说着准备将拿烟的手收回，中途被棠东煌一把夺了过去。

“以前不抽，是有梁霁云管着。”

啪，黑夜里窜起淡蓝色的火焰，他随手将打火机扔了过去，嘴里吐出圈圈烟雾，“我跟她已经离婚十二年了。”

一句离婚，如今从棠东煌嘴里讲出，仿若茶饭间的闲谈，不咸不淡，再也没有几年前那般压抑痛苦。

男人之间，有些话可以点到为止。

陆庭义只笑了一下，不再出声。

一支烟的功夫，棠东煌问他：“什么时候被调回帝都的，也没听你提起过。”

“官商不能走得太近，我在避嫌。”

这句像是玩笑话，但陆庭义的神情里却透着认真严肃。

棠东煌嗤笑一声，用烟头指了指对方，“当年给你那个位置都不要，现在跟我谈什么官商勾结？”

十年前那起轰动全球的边境走私大案，短短两月，陆庭义的名字响彻国际。

但在最后嘉奖授予功勋时，众人可望不可即的那个位置，竟被陆大队长轻描淡写地拒绝，无数人唏嘘，无数人诧异，甚至有无数人暗喜。

唯有作为兄弟的棠东煌，一眼便看懂那男人的抉择。

有时候，身居高位不如拼杀于一线来的洒脱，问心无愧，不会金钱眯眼，更不会违背初心。

见时间不早，陆庭义摁灭手中的烟头朝楼梯口走，“抽空再聚吧，回去代我向霍公问声好。”

“嗯，那几个人等会儿给你送过去。”

橘黄色光晕中，陆庭义举起一只手提醒身后人：“天网恢恢，悠着点。”

*

早上七点。

刚下飞机的梁霁云，接到女儿被绑架的消息后连忙马不停蹄赶到了隽山。

一脸急色的三爷出现在棠汐闺房中时，管家识趣地离开房间并顺手掩上了门。

尽管送过来的消息里说女儿安然无恙，可这一路上她的心还是紧紧揪着痛，担心棠东煌有什么事瞒着她，担心自己那可怜的汐汐会再次被人带走。

十二年前的一幕幕记忆像噩梦一样缠了她无数个夜晚，直到此刻，就这样实实在在能够看得见摸得着，梁霁云才恍然后怕，如果当时晚一步，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若再失去一次，她会去死，更不会原谅棠东煌。

梁霁云坐在床边，用手轻轻抚摸着女儿的脸颊，柔柔软软，融掉了她的心。

似乎感受到那温柔的注视，棠汐的眼睛懒洋洋掀起一条缝来，看清女人的面孔，嘴里不知嘀咕了句什么，又忍不住困意的沉沉睡过去。

女儿憨憨的模样和小时候一样可爱，梁霁云眼角的笑给这个寒冬都染上了浓浓的暖意。

及尽一生，在乎所在乎的人，大概就是如此。

大厅里。

梁霁云冷眼看着坐于椅子上喝茶的男人，口气不善的问：“人在哪儿？”

男人不答。

“我问你，人在哪儿？”

第二次，男人依旧不答。

蓦然，空气陷入紧张。

但凡知道毓山这位脾气的，在某些时候可不敢轻易搭言，即便威气冲天的棠东煌也不例外。

女人咄咄逼人誓不罢休的架势也着实让他头疼。

棠东煌叹息着放下茶碗：“冷静点，先坐下。”

紧接着，大厅传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巨响，方圆两米的桌椅花瓶落地，残骸一片。

佣人们一个个吓得僵住，不敢再动。

不理会大厅里那些个木头，梁霁云脸色阴沉地拔高了嗓音：“棠东煌，我最后问你一次，人在哪儿！”

三爷发起飙来，后果很严重。

管家在一旁战战兢兢，瞥了瞥椅子上仍旧不动如山的男人，最终，拼了老命地朝侧门指了指，“三爷，他们在......在地下室。”

棠东煌眼神微沉，似乎不悦管家的自作主张。

他一把抓住梁霁云的手腕，阻在她面前，低头道：“有些事还用不着你一个女人家来出手，我恨不得把那些人剥骨抽筋，可这桩案子是陆庭义的，不能让他难做。”

隽山地下室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凡有幸尝过的，即便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作为一个男人，作为一个父亲，棠东煌早就已经做了该做的事。

而梁霁云，他不想让她的手再沾血。

听到陆庭义的名字，梁霁云堪堪愣住。

“这次绑架是冲着他去的，他的女儿也受了伤正躺在医院。”

见她冷静下来，棠东煌接着道：“撇开我跟他的交情，看在当年那孩子的份上，这件事就交给陆大队长来处理吧，法网公正，不会放过那些人的。”

刚刚剑拔弩张的气氛在男人细声的解释下一点点消散，这是这十二年来，棠东煌第一次对她这么温和耐心的讲话。

梁霁云略低了头，不着痕迹地掩下眼里的情绪，将手慢慢地从男人的大掌中抽出。

“如果女儿在你这里连最起码的安全都不能得到保障，那么，我会考虑重新跟你争夺这份抚养权。”

“棠东煌，这样的事，我不希望有第二次。”

仿佛刚才的平静仅能持续短短几秒，等这女人再次变回平日那副模样，棠东煌才恍然醒悟过来。

石头做的心，哪会说软就软。

不过，棠东煌由此倒也想起了另一件事，不由凑近梁霁云的耳边，“友情提示一下，你这个当妈的可要努力了。”

接着听他无耻地炫耀说：“今日凌晨，汐汐叫我爸了。”

“......”

此刻。

梁霁云很想撕烂那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