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这一波折,晏珍也不好继续舔着脸待在屋里了,索性寻了个由头出去了。
崔氏的善意让晏欢颇为感激,今日这些事她不好亲自出面回怼,倒不是怕了晏珍,而是不想让别人看了她的笑话,崔氏也算是帮了她一个忙。
风拂碧枝,燕转回廊,晏府今日格外的热闹。
前厅,薛氏和晏仕贵夫妻两个端坐在高堂之上,听着外面的热闹,两人神色各异。
想到女儿就要出嫁了,薛氏还是觉得舍不得,曹嬷嬷在一边笑着说今日是个好日子,劝着薛氏高兴些。
“留成了老姑娘看你如何是好,好不容易嫁了出去,你倒伤心起来了,果真是妇人之见。”
晏仕贵不阴不阳的刺了薛氏一句,薛氏听得一口气没接上来。
可到底还是把心头的气压下去了,说到底是他和孩子没什么感情,没把她生的当回事,所以觉得这是丢出去了一个烫手山芋。
可他也不想想,这些年若不是她的欢姐儿,这府里的腌臜事儿只怕是没个头,若不是女儿,如今晏府怕是吃喝嚼用都得发愁!
谁知到头来却得了这么冷冰冰的一句话,薛氏想想也为女儿寒心。
她转过头去不想看丈夫一眼,晏仕贵也不说话了,自个儿喝着自个儿的茶。
“哎哟,亲家,来晚了!”
声音一出,薛氏就看了过去,果然是杨氏。
“哪里哪里,快请坐。”
薛氏笑着招呼她,面上是一团和气。
杨氏扶着丫鬟的手小心翼翼的坐下,薛氏敲出几分不对劲来,却没有说出来。
杨氏从前和她关系挺不错的,自从晏珍的事情一出,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就疏远了。
“我啊,也是好奇你家这闺女出阁是如何的盛景,特地过来看看的,本来我家主君……”
“原来是杨家妹妹,就说远远的就听见这熟悉的声音。”
白氏的话被打断,抬头就看见一身素面水蓝华服的罗氏由一个少女扶着进了屋。
“薛大夫人,您今儿也来了?”杨氏不由露出几分讶异,却很快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不妥,忙改口道:“前些日子听闻薛大夫人身体抱恙,不想今日却来了这儿,可见到底是亲近之人啊!”
这话虽说的客气,可罗氏却心知肚明杨氏这一是嘴快说的话的弦外之音。
她不就是觉得自己已经不喜走动,在京都贵妇圈子里没有什么地位了吗,觉得她应该对她们避而远之吗,说的那般冠冕堂皇,真当她听不出来似的。
一边的却是却听出了其中的几分味道来。
罗氏称呼杨氏为杨家妹妹,是因从前母亲在世时两家关系亲近,罗氏一直这般称呼杨氏,如今或许是想表示亲近,却不想人家直接称呼她为薛大夫人。
这看似简单的称呼,却是热脸贴别人冷屁股。
杨氏无意和罗氏亲近,原因就多了,一则是罗氏闭门不出许久,和这些贵夫人们都疏远了,而是当初杨氏曾亲自登门想请罗氏从中斡旋,请她说项薛氏,让晏珍做个妾室就成,谁知罗氏借口身子不好,给拒绝了。
打那儿之后,杨氏就和她疏远了,从前年节里也会送些礼品如今也不送了,见面也客客气气的称着某某夫人。
薛氏看破不点破,低头抿了一口茶。
晏仕贵看不出一堆女人之间的烽火狼烟,垂眸静静的喝着茶,外面又是一道声音响起,原来是柳氏过来了。
“啧啧啧,我说我这外甥女真是人间难得几回见的美人啊!”
人未到声先闻,柳氏笑着跨过门槛进了屋。
“诶,屋里这般热闹,看来是我晚了些。”
说着毫不见外的在罗氏下首处的椅子上坐下,丫鬟忙端了茶来。
柳氏吹了吹,轻啜了一口。
“我瞧着柳妹妹这样子,好似是发福了?”
杨氏打趣的口吻说着,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柳氏。
柳氏轻瞪了杨氏一眼,笑道:“我哪里就到发福的年纪了,你这嘴可真不饶人!”
说完捏着帕子笑了起来,竟露出几分羞涩来,“我啊,这是身上有了,这些日子吃的有些补,这才胖了一圈。”
她这话让屋里人都惊了一惊。
罗氏听着心头五味杂陈,暗骂到底是商贾出身,这般不知害臊,她都是快娶媳妇的人了,如今身上有喜竟然觉得是件多值得炫耀的事,真是愚昧。
谁知杨氏也笑了起来,“那可巧了,说不定咱们以后还能做亲家呢!”
“什么亲家?”薛氏也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杨氏低头一笑,看向柳氏的肚子,道:“我前些日子才诊出来,三个多月了,恐怕和柳妹妹差不多的月份。”
……
屋里气氛莫名怪异起来,晏仕贵觉得这群女人说话实在有些不知道顾忌了些,咳嗽两声,起身往外去,“你们说说话,我出去透口气。”
鸿福也待不下去,忙跟了上去。
杨氏和柳氏索性坐到一处,说起娃娃经来。
薛氏不由瞥了一眼罗氏,只见她神色落寞,精神不振,想来是颇受打击。
罗氏膝下至今也只有薛容兰一个,二弟又带了妾室去边疆,府里有了庶长子不提,怕是又要添几个,而她自己则朱颜辞镜,容颜衰退…当真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二弟妹尝尝我这新茶,若是喜欢,等会儿让人装些你带回去。”
这是这么久以来,薛氏第一次主动开口要送罗氏什么东西,罗氏不由微愣,苦笑着看了一眼碗中色泽碧绿的茶,笑叹一声:“这新茶年年有啊!可韶华却只有那几年,过了就没了。”
薛氏本想劝几句,外面几个穿着喜气的小厮跑了进来,高兴的禀告道:“傅家迎亲队伍到了!”
闻言,薛氏哪里还顾得上管罗氏,忙道:“外面谁在招待?”
小厮笑道:“是大少爷和四少爷。”不过,大少爷只是在一边坐着的,只有四少爷一个人在忙乎。
后半句小厮没敢说,怕薛氏不高兴责问起来。
薛氏点头,“来的可是傅家三少爷?”
小厮再次点头。
因来的不是姑爷,前面自然不好拦门,不过傅玄留了梁桓在京督办此事,自然也不会让晏府觉得难堪,便出面和杜氏商量,让迎亲这日多准备些小红封,广发下去,让大家一起凑个热闹。
这银子是傅玄的,杜氏就算有意见也不好说,只能应下。
此刻前院里,丫鬟小厮们欢喜的抢着漫天而下的红封,就是过路的百姓也捡了不少漏,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福宁街渐渐人头攒动,人山人海。
“这傅家可真是大方,这银子像是捡来的一样,这般洒,啧啧啧……”
“你知道什么,这是傅家看中这个儿媳,想给这个新媳妇长脸!你真当人家傻?”
就有人不服气的讥笑道:“什么长脸,我看是担心傅家大少爷死在边疆这晏三小姐不肯嫁,拿这些蝇头小利宽她的心呢!”
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傅家三少爷坐在马背上,听着这话不由蹙眉。
他虽然也不太喜欢这个有些冷傲又不服管束的大堂兄,可今日是大堂兄的娶亲之日,也是迎娶傅家嫡长媳的日子,关乎傅家的颜面,他听着也就有些逆耳了。
“去催催,被误了吉时。”傅兴看了一眼天上的日头道。
屋里,晏欢抱着红苹果,最后看了一眼铜镜里的自己,缓缓的迈出了闺阁。
全福太太说起了吉祥话,喜婆引着晏欢去前厅给父母辞别,几个珠儿都穿的喜庆,有些感慨的跟在晏欢身后,帮她提着略微有些厚重的衣摆。
“新嫁娘给主君主母辞别!”
外面一道高亢的声音响起,前厅里立刻鸦雀无声,瞬间安静了下来。
大红嫁衣如火,少女身量纤细高挑,撑得起这身华丽的衣裳,一步一顿间,是万般言语也无法形容的惊艳。
薛氏看着女儿,眼底有水光闪现。
晏欢看着母亲有些发红的鼻尖,心头一酸,也有些抑制不住的伤感起来。
虽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嫁娶之事,可这次却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看着女儿跪在地上向自己磕头,薛氏藏在袖中过的手松了又捏紧,死死压住想要将女儿拉住的冲动。
她不能这么自私,女人这一生必须走过这些阶段,她不能因为舍不得,就把女儿绑在身边一辈子啊,那不是爱她,而是害了她一辈子啊!
薛氏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只一味的点着头,早准备好的万千嘱咐都哽在嗓子眼儿里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晏欢看着母亲,难得的扁了扁嘴,强忍着哭意,“女儿今日出阁,伺候为人妻媳,必定会尽心尽力,只求父亲母亲身体康健。原谅女儿不能在身边伺候……”
说到后面,她也说不下去了,声音也噎,忙转过身去,喜婆见状立刻将盖头送过来,“晏氏千金出阁!”
晏皓站在台阶下,早已经泪眼模糊,他弯身背起姐姐,第一次把步子放得这般慢。
他从未想过有一日姐姐会去别人家,以后他要去见姐姐一面都得经过别人家的同意,姐姐若是受了委屈他也不能上去帮忙,想到这些,晏皓的眼泪就不争气的往下掉。
抱着弟弟的晏欢感觉到弟弟的肩膀一抽一抽的,心里也酸涩得一塌糊涂,想要安慰两句,还没开口,自己的眼泪却落了下来。
跟在后面的丫鬟们也不由抹了抹泪,有些不舍的回头看了一眼身后。
喜婆看着这晏家四少爷数蚂蚁似的一步一步慢慢的往前挪,到大门不过几十米的脚程,却迟迟走不出去,不由有些急了。
“哎哟我说四少爷啊,再不走快些,怕是要误了吉时了,你就是再舍不得,也得快些把三小姐送出府啊!”
晏皓深吸两口气,使劲的把泪意憋了下去。
“姐姐抓稳了。”
“嗯。”晏欢带着哭腔的应了声。
傅兴等的有些不耐烦了,正想再让人去催催,门口就出现了晏欢姐弟的身影,他这才松了一口气,若是误了吉时,可就不好看了。
晏皓把姐姐背上了花轿,转头看向傅兴,道:“劳烦傅家三哥了。”
傅兴和晏皓年纪相仿,只比他大两岁,可秋闱却落第了,但他为人坦荡,对晏皓这个亚元颇为佩服,闻言笑着拱拱手:“放心便是。”
“起轿!”
迎亲队伍重新吹吹打打起来,可前面人山人海,堵得水泄不通,迎亲队伍过不去。
傅兴眉头一皱,正想开口让人去开道,就看见梁桓带着人从肚面开出一条道往这边来。
两溜衙役用长棍开出一条道来,傅兴没想到自家办个喜事竟然还能请官府的人来帮着开道,虽觉得有些杀鸡用牛刀的意味,脸上却浮现出几分与有荣焉的得意之色来。
“哟,这新郎官可真俊啊!”
“别胡说,这是傅家三少爷,人家还没娶亲呢,不过看着这模样,想必大少爷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原来不是新郎官啊,瞧着这样子,我还以为……”
迎亲队伍走过人群中,不时响起议论声,傅兴听着不禁觉得好笑,虽说他不喜欢大堂兄的性格,可却不得不承认,大堂兄那长相,就是女人也嫉妒,更别提是他了。
傅家,三间大门红绸高挂,大红烫金喜字贴的格外亮眼。
“这三表哥怎么还没回来,都得三个时辰了吧?”
杜云湘不由抱怨这扯了扯耳边的碎发。
杜氏也等的有些烦了,可心知喜事都是繁杂琐碎的,一直压着心头的烦躁,此时杜云湘一提起,她也有些坐不住了。
“夫人,还没到吉时,花轿得绕着月老门转几圈才会回来呢,您若是坐累了,老奴给您捶捶腿?”何嬷嬷有些不喜这个表小姐的多事,出声安抚杜氏。
“婚嫁昏嫁,我知道,没到下午喜轿不会进门,你呀别当我真不知道,你去吃点东西吧,等会儿还有的忙的。”
何嬷嬷笑着应是,不由多看了杜云湘一眼,转身退了出去。
何嬷嬷刚走,外面就想起一阵热闹的锣鼓声。
太师宠妻这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