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芳英落,拂过旧楼阁。
雨后的清晨有软风拂面,吹动着晏欢脚边的裙摆,抬眼看去,杜家看上去不似寻常的三进院落,倒像是几个三进院落拼凑在一起的,东院西院加上上院,这傅家几世同堂,倒颇为气派。
从前她竟不知这平平无奇的三进院落里竟然内有乾坤,看样子,傅家如今是在韬光养晦,低调内敛行事了。
比起晏家这等在京都排到三圈外的人家,傅家至少在二圈内了,倒也难怪自己这个婆母一进门就刁难她,恐怕娶她进门本不是她的意思,而是傅玄这家伙执意为之的。
想到这些,晏欢不由想到傅玄那张脸来,忽然很好奇平日里他在家时是怎样的啊,和杜氏是如何相处的。
自己到底是要仰仗他多多照顾的,加之他们又是名义上的夫妻,有些事还是得“夫唱妇随”的。
刚穿过临水的游廊,就看见不远处站着一男子,晏欢担心是外男,忙停下脚步想着要不要绕路,那人就转过身来,不知是怎么认出她来的,叫着:“大少奶奶!”
晏欢听这声音耳熟,这才停下脚步看了过去。
“大少奶奶,是我。”
那人疾步走了过来,晏欢这才认出那人是傅玄留在京都打理事情的梁桓,傅玄离京之前曾和她提起过,说若是有事就直接找这个梁桓。
“原来是梁先生。”
晏欢客气的点点头,听见这个称呼,梁桓心头微动,或许是感觉到了晏欢对他的尊重,梁桓神色也更加恭敬了几分。
“当不起先生之命,属下只不是是爷手里的一名小卒罢了。”梁桓客气的笑着,然后把自己的来意告诉了晏欢:“大少奶奶这是要去给太太请安吧?”
晏欢颔首,“正是。”
“爷出发之前让我叮嘱夫人,现在暂且多多忍耐些,等他回来,自会收拾那些恶人。”
听着这话,晏欢脑袋嗡的一下像是被铁锤敲了一下脑袋似的,原来那家伙料到他母亲会刁难她?却没想过提前和她通个气,真是……晏欢现在恨不得亲自捶他两拳以泄心头之恨!
“你们家爷就说了…这么一句?”
晏欢觉得,傅玄应该不会真让她被动受委屈而半点不反击吧?不由侥幸的问了一句。
梁桓微愣,爷还应该说什么?“呃……夫人,爷就只说了这些。”
“嗯。”晏欢脸上的笑容就有些挂不住了,好吧,既然这样,那就别怪她了,她的性格傅玄又不是不知道,既然敢娶她回来,知道杜氏的态度却半点不曾透露,还让她多多忍气吞声,那就只能靠着她自己发挥了!
深吸了一口气,晏欢看向远处掩映在苍翠葱茏中的青瓦朱甍,笑着对梁桓道:“既然如此,那你家爷可说了若是傅夫人做的太过我该如何应对?”
梁桓听着不由挠挠脑袋,“这个爷没有交代。”
“那就对了,你放心,我自有分寸。”晏欢保证,然后看了一眼天色,“时候不早了,我要去给傅夫人请安了。”
梁桓觉得有些愧疚,夫人问的他都答不上来,觉得是自己没把事情安排好,闻言点点头,侧身让开。
今日是成亲后的第一日,第一个就得把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认一遍,收了人家的礼,少不得要打赏小辈回赠长辈,礼尚往来这东西就有些多了。
除了傅玄所在的大房没有什么小辈儿外,二房有好几个,三房的几个公子都还年轻,未到嫁娶的年纪,自然也没有什么孙辈。
二房的二老爷是大理寺卿,三房的三老爷只在顺天府谋了个闲差,平日里连应卯都是让小厮去,算个闲散人,可晏欢打听到,这两房人对大房的态度都很暧昧。
先前为了傅玄娶亲的事闹腾过好几次,似乎对他那个劳什子表妹也颇不待见,却在她进门的这件事上出奇的安静。
这倒让晏欢有些意外,不过仔细一琢磨,她就隐约品出了那两房人对大房的意思了。
她先前就曾有传闻无法生育,傅玄在傅家怕是也没有什么好名声,他们两房人口多,又没有什么产业,想要维持那点子体面,可就有些难了。
这下,他们自然希望大房这个香饽饽让他们两家分了好,最好这个大房的独子能死在外面或者是一辈子没有子嗣,如此一来,大房迟早是他们两家的掌中之物吧。
晏欢想到这些事,就觉得眼前一团乱麻,这嫁过来只怕得忙一阵子了。
好在近来各处生意也稳定了,加之有何泉在,她也能暂且抽身把自己身边这些烂事儿理一理了。
上院里,杜氏坐在正房里,逗着二房还出生不久未满一岁的小孙子。
屋子里已经坐满了人,大家喝着茶,笑着说着,难得的热闹。
二老爷今日是特地请假在家的,正襟危坐,端着官老爷的架子喝着茶。
三老爷眼下青紫,拢着袖子打着哈欠,一看就是没睡好。
“这人怎么这么慢吞吞的,有长辈等她一个晚辈的道理吗?”三老爷沉不住气,出声抱怨道:“她若是再不来,我可要回去睡回笼觉了,这一宿没怎么合眼了!”
三夫人一听这话,不由面色微红,生怕别人误会,瞪了丈夫一眼:“你这和人打了一晚上的马吊也没赢几两银子,费那个神做什么。”
“你个妇人懂什么,且闭嘴吧!”
二老爷听着就不由办起来训道:“你多大的人了,还成宿成宿的出去赌钱,你看看弟妹还有多少嫁妆够你糟蹋的,真是不当家不知财米油盐贵,我看你就是缺了管教!”
三老爷最烦的就是这种时候。
平日里一起挤兑大房的时候,他倒是知道自己是他亲弟弟了,同气连枝,可一旦自己有什么让他看不顺眼的地方被他逮住了,那自己的耳朵就遭殃了。
“二哥你别老拿那副审犯人的口气和我说话,听着都烦死了,我回去了!”
二老爷有些不耐烦,起身就想走,外面就想起婆子高声禀告:“大少奶奶到了!”
他只好心烦的重新坐了下来,三太太暗里揪了他胳膊一下低声嘱咐道:“别这幅样子,让人当了枪使都不知道。”
晏欢由婆子引着进了厅堂。
她先上前在杜氏跟前的蒲团上跪下,笑吟吟的喊着:“婆母福安!长媳晏氏给婆母请安了。”
一边的茶水丫鬟端了一杯茶给她,晏欢接过,双手奉上:“请婆母喝茶。”
屋子里渐渐安静下来,没有人说话,她感觉到有一道一道打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可着杜氏似乎并没有手软的意思啊,她已经跪了好一会儿了,杜氏却压根儿没有让她起身的意思。
原以为这种事只可能在话本子里出现,却没想到自己竟然也遇到了。
晏欢的胳膊都举麻了,久等不见杜氏有半分松口的意思,她索性身子一歪,做出体力不支摔倒的样子,茶水顺势倒在了杜氏的膝头,杜氏几乎下意识的跳了起来!
晏欢又忙惶恐的爬了起来,掏出帕子要给杜氏擦水,杜氏知道她定然是故意的,这才多一会儿,哪儿就那么容易体力不支摔倒了,一看就是故意整她的。
杜云湘一把将她推开,上前去给杜氏擦水,“笨手笨脚,也不知道会做什么。”
晏欢不管,只管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站在一边。
见她这幅模样,杜氏倒不好再说什么了,她盯着晏欢,冷冷的笑了笑,那笑容简直比惊恐话本子里的鬼还吓人。
“我去换身衣裳,你跟着何嬷嬷见一见家里的几位叔叔叔母吧。”
杜氏让杜云湘扶着,转身去了内室换衣裳。
何嬷嬷看了一眼晏欢,挑了挑眉头,皮笑肉不笑的道:“大少奶奶,来吧。”
她指了二老爷傅徵文道:“这位是二老爷,如今在大理寺任大理寺卿。”
“二叔,二叔母。”晏欢笑着向他行礼敬茶。
二老爷还算爽快的接了茶,二夫人谭氏就把早先准备好的红封放在了银珠端着的盘子里。
……
晏欢一一见过,敬了茶,收了红包。
除了给三老爷敬茶时三老爷冒出的那句“真是麻烦”外,一切还算顺利。
上院内室里,杜氏低声叱着:“你怎么这般沉不住气,方才我本想好了说辞,你偏生要多嘴一句,倒叫我不好再说她什么,否则落个刻薄的名声,传出去我这辈子的名声都毁了!”
杜云湘没想到自己帮着说话反而挨了骂,不由觉得有些委屈,“方才明眼人谁看不出来,她就是装的,哪里就真的弱不禁风道晕倒的地步了?”
“还说!”杜氏沉声:“你是不是不长记性,我和你说了多少次了,如今你表哥也不在府里,你就算是争那些虚名也没有用处,反而让她提防你,我是我杜家的女儿吗,怎么这点子道理都想不通?”
杜云湘瘪着嘴,拉着杜氏的袖子小声:“姨母我知道错了。”
杜氏闻言,这才消了气。
“你是我亲外甥女,我害谁也不能害你不是?你啊,如今要做的就是在府里站住脚,等过些日子,我寻个由头让你进了门,再想个法子让那晏氏不敢插手家里的事,那时候你来管家自然也就成了顺其自然的事了,至于别的事,那时候也就好办了。”
这话仿佛安神药,杜云湘浮躁的心情顿时平复了许多。
对啊,她怎么忘了,自己可是杜家的亲姑娘,姨母自然会为她安排,她倒是一时间被嫉妒冲昏了头,做事也没了章法。
想到自己昨晚上给晏欢使的绊子,杜云湘迟疑着把那事儿说了出来。
杜氏皱眉,好半晌才开口。
“行了,此事你就别管了,不过是些须臾小事,那晏氏不一定就这么快察觉了,不过往后你切记,万万不可再这样在小事上动些外脑经了。”
想想又觉得她听不明白,解释道:“你虽是我亲外甥女,可在傅家到底是名不正言不顺,若是让那晏氏记恨上,到时候寻个也由头想打发你,那到时候我就算是想留你也站不住脚了。”
“是,云湘知道了。”
杜氏两人再次回到厅堂里时,就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她竟然看见屋子里欢声笑语其乐融融,一片和谐,仿佛是她们走错了地方!
晏欢坐在二夫人身畔,抱着那小孩儿逗着乐,三夫人和她身边的婆子婢女都围着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十分热闹。
而方才还没精打采恨不得不来这儿的二老爷,此刻也是笑嘻嘻的打量着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对极品的翡翠玉石,看着那极好的水头和难得的成色,就能猜到这东西有多值钱。
这是晏欢在库房里随意找的一些东西。
她送了二房三房一家一百两银子,各房一对上好的玉石,二老爷的是一对极品血玉,无论是打磨成什么都是极难得一见的珍品,送了二太太和三太太各自一对从江南传过来的,京都最时兴的头面。
二太太和三太太都是好面子的人,平日里就算是看上了宝钗楼什么首饰头面,碍于荷包空空,顶多是看看,也不敢真下手去买,如今得了这么一整套东西,自然是,满心欢喜的。
投其所好,加之修饰,关系自然也就不同之前了。
原本还有些不喜晏欢的二夫人此时也不由露出几分笑意来,主动和晏欢说起自己听闻的趣事儿来。
所谓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三太太现在算是被晏欢暂时收买了,自然是处处都向着晏欢。
看见杜氏,二太太笑问:“大嫂方才没烫着吧?”
杜氏身上僵硬,不冷不热的说了句:“无妨,不过是几个小水泡罢了。”
一听这话,晏欢忙起身上前跪在了蒲团上,“是儿媳粗鲁,害得婆母被烫伤…儿媳从今日起,一定好好服侍婆母。”
这话杜氏是半分不会信,笑着摆了摆手,“都说了无妨,你也别忘心里去,方才我也是想着茶水太烫,想多等会儿再用,没想到你身子这般弱。”
太师宠妻这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