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婆母请安!婆母可觉得身子好些了?”
晏欢欠身,给杜氏行礼。
杜氏穿着寝衣躺在雕着花鸟的床上,神色倦怠,面带病容,看上去仿佛霜打了的茄子似的,缓缓点了点头。
“今日是你回门的日子,不过玄儿不在,只有你自己一个人回去了,也替我给令尊令堂问句好。”
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只想赶紧把人打发走。
晏欢识趣,笑着点点头,转头看向一旁鼓着眼珠儿盯着她的杜云湘,“那就麻烦杜小姐替我照顾婆母了。”
杜云湘面无表情的欠了欠身,鼻子里不阴不阳的哼了一声。
晏欢也不多说,转身退出了上院,坐着马车回来晏府。
福宁街,晏府。
“这边,这边也得扫一扫,那边,那个也得擦一擦!”
院子里,婆子指挥着粗使丫鬟们洒扫院子,声音此起彼伏,颇有些热闹。
今日薛氏难得精神不错,站在庑廊下看着丫鬟仆妇们蚂蚁似的忙来忙去,心情雀跃,眼神时不时的望着院门。
“夫人别急,小姐恐怕还得一会儿呢,您还是坐一会儿吧!”
望月笑着安抚薛氏,可薛氏却一脸望穿秋水的样子,哪里听得进这些话啊。
“无妨,多站站也是好的。”
望月和罗裳不由对视一眼,露出一种都懂的表情。
夫人现在是恨不得飞到傅家去,亲自把三小姐接回来呢!
不过好在没等太久,外院就传来傅家马车到门口了的消息。
薛氏喜不自胜,眼角眉梢都洋溢着笑意,“快,去问问曹嬷嬷,三小姐喜欢的点心都准备好了吗?”
望月忍不住笑,脆生生的说了声好,转身敛着裙摆小跑着去找曹嬷嬷了。
晏欢一路进府,就不时有丫鬟婆子向她行礼,“三姑奶奶福安!”
按例,今日向她行礼的人都得了赏银,美滋滋的走了。
“姐!”
晏欢刚穿过游廊,身后就响起一道声音,晏欢微愣,转头望去,就看见晏皓一身天蓝色的锦服笑弯了眼睛站在不远处。
他快步跑过来,带他走近,晏欢才发现,弟弟的眼睛里闪烁着水光,嘴角却欢喜的上扬着。
“傻小子!”晏欢鼻子也有些酸,笑骂着给了弟弟一记绣拳,“你怎么在这儿啊?”
“还不是母亲,既盼你得紧,又不好直接到门口来迎姐姐,这不只好我来了。”
晏欢听着心里暖暖的,有家人盼着你回来的那种温馨真的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带过的,那种感觉真是踏实又安宁。
“走吧,你最近没热母亲生气吧,过几日春闱就要放榜了,你可担心?”
“姐姐以为我还是什么也不懂的小屁孩?母亲可没有为我操心,春闱的事不必担心,如今也不急在一时。”
听着弟弟胸有成竹的侃侃而谈,晏欢也不由露出几分欣慰的神色,一边听着,一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说着说着,晏皓忽然开口:“姐,我发现这些日子,大哥有事没事的往外面跑,不知道是干什么去了。”
晏皓皱起眉头,露出忧心忡忡的神色。
晏欢难得听弟弟主动提起邵氏生的两个,闻言不由正了正神色,“你可是发现了什么?”
晏皓正要开口,一道声音从右侧的岔道上传来。
“三妹,你可回来了,我和母亲都猜着你什么时候才能到呢!”
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回娘家住了有些日子的晏珍。
看了一眼她来的方向,晏欢笑了笑,“二姐是去过母亲处了?”
闻言,晏珍面上的笑容就收敛了几分,“这不…正打算去呢。”
“二姐回来有些日子了吧?”
晏珍闻言心下一颤,眼珠儿转了转,呵呵笑道:“这不正好住对月嘛。”
“那二姐就安生的住下吧,就是怕二姐夫舍不得。”
白子卿?一想到他,晏珍顿时觉得心凉了几分,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她回来本就是不想在白家不被当人,在晏府,好歹她也是傅家的正经小姐,可在白家,那些个迎高踩低的丫鬟仆妇哪一个不在暗地里说她的坏话,白子卿带她又是一副无所谓甚至是毫不关心的冷漠,她住在晏府反而更舒坦。
这一路说着话,就到了扶芳院。
院子里花团锦簇,喜气洋洋一片,远远的,薛氏就看见了女儿,不顾身份的小跑着迎到了院门来。
一句话没说,先拉着女儿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遍。
晏欢看着哭笑不得,“母亲,这是做什么?”
薛氏看着看着,眼角便蓄了泪。
“这……这才去了几天啊,怎么人就瘦了一圈,这……”
见母亲红了眼眶,晏欢虽知道哪儿有那么夸张,可心头还是有些触动,心头一酸,也不由红了眼眶。
可她还是强忍着安慰道:“母亲,你这话说的,莫非是傅家拿刀子割了女儿的肉?”
“胡说!”
薛氏听着忙呸呸呸了几声,气结:“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这话不许乱说,今日可是个好日子。”
一听这话,丫鬟们都忍不住暗暗的笑了。
夫人还说小姐呢,结果她自个儿一来就伤心起来了。
“母亲,三妹,咱们还是快进屋吧,瞧着外面风挺大的。”
薛氏听了忙点头,拉着晏欢就往屋里去。
晏珍看着这母女亲近泪眼模糊的样子,心里有些说不出滋味来。
难怪别人总说有母亲的孩子像个宝,这话说的没假。
进了屋,晏欢就问到了淡淡的甜香味,不由笑问母亲:“可是有什么还好吃的?”
薛氏闻言露出笑容来,忙让人把东西端了过来,“这些都是给你准备的,快尝尝吧!”
看着一托盘的点心和新出炉的甜点,晏欢忍俊不禁。
看来母亲是真得太担心了,觉得她在傅家受了委屈吧。
知道说什么也难以让薛氏真得不担心,晏欢心下轻叹一口气,笑着看向那碗缀着果脯奶香中带着几分酸甜的奶盒子,笑道:“闻着就知道是哪家的,母亲一定是大早上就让人去门口等着买的第一炉吧?”
晏欢捧在手里,笑着问道。
母女两个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难得的是没有一个人上来插嘴。
“欢姐儿,你看,这如今姑爷也不在京都,还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呢,你一个人在傅家,我这心里也总是揣了只兔子似的没个安宁时候,不如我去同傅夫人说说,让你先回家住些日子。”
晏欢听了笑看向一旁坐着喝茶的晏珍,“母亲,可是想让我和二姐一样?”
这个“一样”就很有些意思了。
晏珍听着晏欢说起她,不由竖起耳朵来,谁知竟然是这么一句话,顿时有些气结。
什么叫和她一样,说的好像她坐了什么多难看的事情一样!
薛氏自然也听出了女儿意思。
晏珍以为能瞒着谁似的,殊不知她回来的这些日子,白家发生了什么他们也清楚了。
想到自己不惜彻底得罪白氏也要给她谋一份体面,却让她自个儿糟蹋的说所剩无几,薛氏眼底就透露出几分鄙夷来。
从前是觉得给她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或许以后晏珍能有所改变,相夫教子,开启心的生活,却没想到她根本就毫无长进,还惹得婆家娘家都嫌弃起来。
“嗳,也好,那就暂时先这样吧。”
她打消了让晏欢回家来住的心思,有些失望的点点头,旋即又眼下一亮,语气都轻快了起来:“对了,你外祖父就要回京了,你可听说了?此番回京,也是因为圣上说你外祖父年事已高,回京荣养的,想必以后是不会再让你外祖父往边疆奔波了。”
晏欢闻言也是一喜,笑道:“何时的消息,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你外祖父如今正在回京的路上。”
晏欢听着,也不由喜极,这下可好了,只要外祖父平安归来,或许就能和那场祸事擦身而过,这不论是对于母亲还是对于弟弟来说,都是极好的。
有外祖父在,母亲就还是那个别人虽瞧不起却又不敢不敬着的将军府嫡女,弟弟就还是那个出身不高,却挂着将军府唯一嫡外孙的头衔,不论能不能借力好歹能多几分敬重。
更重要的是,外祖父待她不薄,她不想外祖父出事。
晏欢的由衷的欢喜。
谁知这边还没说完,外面曹嬷嬷就皱着眉头走了进来。
“夫人,白家来人了。”
闻言,晏珍登时站了起来,“什么?”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几道视线落在了晏珍脸上,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咳嗽两声,又才硬着头皮坐了回去。
“白家来的谁,今日来做什么的?”
薛氏也觉得奇怪,今日是女儿的三日回门,这白家跑来做什么。
“说是来沾沾喜气,来恭贺三小姐的。”
曹嬷嬷说着,将声音略略压低了几分:“白家送了一樽极好的白玉送子观音。”
薛氏神色微缓,看向女儿。
晏欢心下了然,这白家已经不是从前的白家了,经商多年,哪里还有江南书香门第的那份清贵了,就看看白子卿的那些行状就知道,白家这一代算是垮掉了。
因着晏珍成亲那日发生的事,晏欢心里颇为不痛快,便递了句话下去,犯事白家的生意,都不做了。
这京都如今遍布晏欢的产业,这话一放出去,那些个猴精的掌柜管事就望风而动,纷纷开始抵制白家,这白家生意本就做的不温不火,一年加起来的银子也比不上宝钗楼半年的收益,这般一来,生意就越做越窄,最后几乎没了什么出路。
白家眼看着就陷入了危机,杨氏得知是儿子得罪了晏欢,登时有些坐不住了,却又不好直接贸贸然的找到晏欢说什么赔礼道歉,只好让晏珍先回来探探信儿。
谁知这些倒好,仿佛放虎归山似的,这人一去就没了消息!
白家左等右等,这才在晏欢回门这天,打着姻亲的招牌舔着脸过来了。
薛氏有些不悦,这女儿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她这边还没说完话呢,这白家就跑来了,要说起来,这几年两家也算不上多亲厚了,犯不着要借着名头来怂什么礼。
不过这樽送子观音却是让她有些心动,女儿的身子一向是她的心病,这些年四处寻找能治妇方的妙手灵医也不曾有消息,她这每每一想到这事儿也是心慌得紧。
看在这樽送子观音的份儿上,薛氏勉为其难的点点头,让曹嬷嬷去把人请到正院的花厅来。
很快,杨氏就跟着曹嬷嬷过来了,身旁还跟着已经是苏家媳的白眉。
她穿着一身缂丝云纹滚边的华服,头发梳的大方端庄,远远的就笑着叫着姐姐,上前拉了薛氏的手:“我说你如今和我是越发见外了,我侄女儿回门,你竟然也不通知我一声,真是的!快,把我送侄女的东西抬上来!”
听着这话,晏欢都有些起鸡皮疙瘩。
这杨氏也忒厉害了些,这连亲女儿成亲也不送请柬来,明着是撕破了脸皮,偏生人家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出这般亲厚的话,真不是寻常人做的到的。
“姐姐说的哪里的话。”
薛氏有些疑惑,对那“抬上来”几个字有些不太明白。
只见几个婆子哼哧哼哧的抬着个半人高的红漆木箱子走了进来,杨氏指了指身前的位置,笑道:“就搁在这儿便是了。”
几个婆子点头,费劲儿的把东西抬了过来。
白眉显然没有母亲那般老练,实在说不出太亲近的话,毕竟当初可是白家先喝人家划清界线的,如今又要亲自把这接线抹了,谈何容易。
她看着晏欢,客气的问候了几句,就觉得有些说不下去了,可想到母亲的叮嘱,她还是咬咬牙,“晏妹妹……我二弟的那件事,我知道是他太过分了,没个轻重,让怡姐儿受了惊吓,也让晏家丢了脸面,我按理说不该为他开解。”
她看着晏欢,一脸的真诚,“只是事关家族,哪怕他再不懂事,我也得替他出来收拾残局啊。”
“收拾残局?”晏欢听着声音就带了几分笑,反问着白眉。
太师宠妻这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