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

陈涧来到一处安静的小区外，悄悄隐藏在围墙外的树影里。

张德就住在这个小区。

这个害得他妻离子散的罪魁祸首，是他今晚复仇的第一目标。

再次检查了一下准备的工具，确定四周已经没有任何人影，陈涧便准备翻过简陋的栅栏。

可没想刚从树影里走出，一个声音突然在他背后响起。

“施主，你想干什么？”

陈涧猛地回头，发现站在他身后的，竟然是个光头和尚。

这让他有点惊疑不定。

这个和尚，是什么时候在这里的？

作为一个退伍老兵，他的警觉性和侦察能力相当出众，不能察觉不到这么大一个活人。

但不管怎么样，被人发现了，他也只能暂时取消计划。

于是他说道：“散步。”

“正好，和尚晚上也睡不着，想散散步，不知道可不可以跟施主一起？”

陈涧眉头一皱，这和尚怎么古里古怪的？

但他心里挂念着报仇的事，没什么心思理会他，便扭头朝远处走。

杜钢自然不会让他再有机会，于是也迈开脚步，轻轻松松地跟了上去。

陈涧走了一段，回头见老和尚还跟着他，心里更加古怪。

这和尚难道知道他要报仇，故意来阻止他的？

不，就算佛祖亲临，也不能阻止他去报仇。

那就用点手段，把这个和尚甩掉吧。

于是他钻进一条狭窄的小巷子，然后突然加速，想借着复杂的地形甩掉这个老和尚。

一阵急促的狂奔后，陈涧的心却是惊异莫名。

因为那个老和尚，竟然紧紧跟在他的身后，始终保持着十几米的距离。

这不太可能吧？

刚才他不仅跑得很快，而且还用上了反跟踪手法，竟然甩不掉一个老和尚？

这老和尚难道是个武僧？

既然这样，那就再来点高难度的。

陈涧心念一动，嗖一下跳进一处围墙，这是一个老小区，里面的到处停着车，堆放着杂物。

他就像一个超级跑酷高手，在汽车、杂物、垃圾桶和树影间穿行，速度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一口气穿过这个小区，他觉得这次应该能把那个和尚甩掉了。

但当他再回头时，那个和尚还是在他身后十米站着，连气都没喘一口！

这个和尚是个怪物吗？

看来只能用处绝招了。

于是他再次拔腿狂奔，很快就来到大河边上。

噗通——

他一下跳进冰冷的河水，然后在水底一阵快速潜泳，直到几十米后才冒出头。

见身后没有和尚的影子，陈涧终于松了口气。

终于甩掉了。

不过他没有回头上岸，而是快速朝对面游去。

见他跳进水里，杜钢眉头微皱。

他不是不会游泳，但天气这么冷，把衣服打湿也不舒服的。

那就从桥上绕过去，在对岸等他好了。

……

十几分钟后，他顺利等岸。

但刚刚爬上去，就看到一个老和尚坐在草地上，笑眯眯地看着他：“施主，你的水性不错。”

陈涧愣得就像一块石头。

这个老和尚，有点邪门啊！

“你到底想干什么？”

“散步。”

“你散步就散步，一直跟踪我干什么？”

“施主，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杜钢道，“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不能因为我的路恰好就是你走过的路，就说我是在跟踪你对吧？而且刚才你游泳的时候，我不是也没跟着你吗？”

“和尚，你是出家人，不要管闲事。”

“施主，你是明白人，不要做傻事。”

陈涧知道了。

这个老和尚肯定不简单，说不定就是来阻止他报仇的。

现在怎么办？

刚才他几乎用尽了浑身解数，不仅没有甩掉，还是让和尚堵了路。

打？

说实在的，他没有信心。

再说这段时间他一直营养不良，刚才又一阵狂奔、游泳，现在已经没体力了。

但就这么放弃，他又如何能够甘心？

他只是要报仇而已，难道老天爷都不帮他吗？

“和尚，就算我求你了，不要跟着我，让我去吧。”

“施主你是何必呢？”杜钢道，“就算你报了仇，然后呢？”

“只要能报仇，结果怎么样我无所谓！”

“你无所谓，但你儿子呢？”杜钢道，“你忍心让他一辈子贴着‘杀人犯的儿子’这样的标签，被同学歧视，被社会抛弃，最后走上跟你一样的道路？”

想起儿子，陈涧的心里一阵心痛。

是啊，他现在报仇是痛快了，但儿子怎么办？

“你考虑过没有，”杜钢见他有所松动，继续说道，“如果你没了，你老婆是不是还要嫁人？你儿子的继父，又会不会善待你儿子？说不定三天两头，就把他关在厕所里用皮带抽，不给他吃不给他穿，还要给他灌开水……”

“够了！”陈涧大喝一声，“你不要说了！”

他颓然地坐在地上，一个受伤流血都不曾坑过一声的老兵，竟然流下了两行热泪。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陈涧道，“我不是没想过好好过日子，但那些人不肯放过我啊！

“他们还威胁我老婆，威胁我儿子！

“大师，我是无路可走，才会想到这一步的。”

“不，你有很多路可以走。”杜钢道。

“什么路？跳进大河里淹死？”陈涧冷笑一声，道，“我不怕死，但我绝对不能死得这么窝囊！”

“你还可以出家当和尚。”

陈涧：……

那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不。

那样的话，他还要看着他的老婆嫁人，看着他儿子受罪……比死更痛苦吧？

“当然，你也可以找个工作。”

“呵呵，你以为我不想？”陈涧道，“可你知不知道，那些人根本不让我找工作，没有谁敢用我。”

“这样吧，”杜钢见时机已经成熟，便说道，“我可以指点你去找份工作，但你要答应我，放弃去报仇的念头，跟你老婆孩子好好过日子。”

“真的？”

绝望到了谷底，又突然有了一线希望，陈涧就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但，这有可能吗？

“你还记不记得今晚你吃面的地方？”

“记得。”

“那你还记不记得，那个躺在店门口，替你解围的人？”

“当然记得了，”陈涧道，“那个老板娘和他都是好人。”

“他确实是个好人，所以你去找他，他肯定会帮助你。”

陈涧觉得有点玄。

毕竟大家素不相识，而他身上还有这么多麻烦，谁会愿意帮他啊。

但，万一呢？

他觉得今天反正也甩不掉这个和尚，报仇的事肯定没法进行了，那不如去试试。

如果不行，明天晚上再去报仇也来得及。

“大师，不管结果如何，我都要谢谢你。”

“不用，”杜钢道，“有了工作，就去把老婆孩子接回来，好好过日子吧，和尚也要回去睡觉了。”

杜钢走了之后，陈涧虚弱地倒在草地上，看着漆黑夜空里的几点寒星。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一场梦。

但如果是，他希望不要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