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话音刚落,就听到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
“又在胡说!”
年轻男子脸色霎时变得慌张起来,小跑到门口去,差点把摆砚台的架子撞倒。
榕榕和刘陶忙探出身去瞧,只见一个须发白眉的老头正站在门口,一手拎着个黄布裹起来的四方盒子,一手拿起拐杖点点地。
“跪下。”
男子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可妄议四皇子之事,你怎么就不长记性?”
“爷爷我错了……”
“错了?你既然知道错,怎么就不知道改呢?”老头越说越上火,举起来的拐杖眼看就要冲着男子的肩膀挥去。
“爷爷、爷爷等等,客人、有客人……”男子慌忙躲闪,连声同老人解释,并向老人使眼色。
老头瞪了男子一眼,“晚上再跟你算账!起来吧。”
“谢谢爷爷谢谢爷爷。”
男子嬉皮笑脸地站起来,伸手要搀老人。老人理也不理他,径自走到太师椅跟前坐下,将手里的包袱放在腿上。
男子冲着刘陶他们招招手,“来来来,介绍下,这是我爷爷,早些年在宫里当过差。”
“爷爷好!”
榕榕嘴快,刘陶都拦不住,只好做出一副小辈的态度来,跟老人问好,“老先生好。”
老人定睛看看刘陶身上的衣服,问他,“是附近道观里的小道长吗?”
刘陶微微拱手,“不敢不敢,怀南山清凉观的一个无名弟子,下山四处游历而已。”
“哦,清凉观啊,”老人点点头,抬起手往左边一指,“去这边挑吧。”
“欸!”刘陶应着声,拉上榕榕往左边走去。
只听到年轻男子轻声问:“爷爷,你又拿回来什么了?”
老人把黄布包着的四方盒子放在桌子上,小心翼翼地解开。
“斯——”男子倒吸一口凉气,“还真给找来了。”
刘陶在架子后边找了个大一点的缝隙,往桌子上看去。那黄布裹着的四方盒子,原来竟是一整块松绿色玉石。
这么大一块襄阳甸子啊。
刘陶舔舔下牙,他从书上看到过这种襄阳甸子,达官贵人偏爱玉饰,但最多也只是手指肚大小的珠子,同玉佩穿在一起,佩戴起来显得贵气许多。偶有富家小姐官员千金,叫人磨一颗襄阳甸子珠,穿在银簪子上,或者打一双耳坠,压一压稚气,做出知书达理的淑女气质来。
“菩提子还在大佛寺里供着,其他东西等找来了就会送过来,你先拿这个去做匣子吧。”
“好嘞。”年轻男子把黄布一包,抱着那块襄阳甸子就走了。
榕榕戳戳刘陶的手臂,“刘陶,咱们身上可没现成的钱啊。”
“知道知道,”刘陶敷衍她,随手拿起个刚刚还被他嫌弃太朴素的砚台,“就这块得了。”
“这个太丑了点吧……”榕榕有点犹豫地看着这方只刻了个太极八卦图的砚台,“一点特色也没有。”
“修道的要什么特色,这太极八卦图不跟道士绝配吗。”
“这个鹤的就很好看啊。”榕榕指着另一方砚台说。
“那是玉的,”刘陶拉着她就走,“买回去迟早被老头拿到城里当了去。”
和千方砚的人约好了到时候来拿砚台,刘陶和榕榕便往客栈走去。
雨丝细的很,雾蒙蒙的,街上的小吃摊一缕一缕地往外冒白气。
“好香啊。”榕榕吸吸鼻子,“咱们去吃完馄饨吧。”
刘陶步子也不停,“客栈里的馄饨不要钱,随便吃。”
“它不好吃呀。”榕榕抓着刘陶的手臂来回晃,“客栈里的馄饨连葱花都舍不得撒,就那么一丁点肉馅,还没我的牙缝大呢。咱们就在街上吃一次呗,好不好嘛。”
刘陶扭头看她一眼,叹口气,“吃吃吃,吃吧吃吧,就一次啊。”
“一次就一次!”榕榕从刘陶的盘缠袋里掏出几枚铜板,跑进了街边卖馄饨的摊子里。
“唉。”刘陶掂掂瘪了吧唧的盘缠袋,“也不知道王大老爷什么时候来请我。就该把客房退了,住灵禅寺白吃白喝。”
刘陶念叨了两天,可算是把王大老爷家的管家念叨来了。
管家姓冯,人长得精瘦,两鬓略有华发,穿着得体,很符合首富管家的身份。
冯管家一上来,就把礼先备好了,吩咐人端上来一匣子银钱,打开之后半匣铜板半匣银块。
“听闻道长正在四处游走,想必银两略有短缺,正好我家老爷吩咐我为您准备点银子,我寻思大块银钱可能会有不便使用的地方,就给您换了些铜板过来,路过茶水铺喝碗凉水,也省得找钱了。”
不愧是大户人家的管家,办事就是周到。
刘陶憋住内心的狂喜,露出一个十分矜持的笑脸,“哪里哪里,这点小事,真是劳您家老爷破费,劳您行走一趟了。”
“那刘道长,您看现在方不方便跟我回去一趟,”冯管家凑了过来,“有点细节我们老爷想跟您商议一下。”
“方便方便。”刘陶满口应允。
榕榕终于坐上了首富家的马车。刘陶向冯管家解释榕榕是自己的师妹,驱邪除魔的时候叫这个师妹在一旁帮忙,会更逼真一些。冯管家思索一会儿,便同意让榕榕和他们一起回去。
果然是首富家的马车,从外面看就知道不简单,内里装饰的更是奢华,座上铺着蚕丝垫,小桌子上摆着琉璃灯,帘子分了两层,外层是青纱,内层是深蓝色锦缎,上面绣着竹叶。
长这么大第一次坐这样豪华的马车,刘陶局促地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甚至还轻轻抬起脚掌,不敢将脚放在地上,生怕鞋底有泥,将人家干净的马车踩脏了。
榕榕比他更甚,端坐在一旁,双手交叠放在腿上,背挺得笔直,鞋子只有脚尖着地。若不是冯管家和他们在一个马车里,想必他们俩能立刻掏出断剑坐上去,怎样也比现在这副模样轻松。
冯管家倒是自在,鞋底跟地面接触得实实的,一条胳膊的手肘搁在桌子上,俯身过来同刘陶交谈。
冯管家问他:“刘道长,您对我们家小姐的事知道多少呢?”
刘陶也凑过去,低声回他,“自然是什么都知道,您家小姐在欢喜楼沾上了脏东西,得亏道衡大师帮忙才治好,我要做的,就是把欢喜楼弄干净,您说对吧。”
冯管家赞许地看他一眼,“我家老爷呢,听说玉能辟邪,您也知道,金陵这地界,花船酒楼里的姑娘们呢,最待见的就是首饰了……”
“对对对,”刘陶冲着冯管家一笑,“这种驱过邪的地儿,那自然是开家主要卖玉饰的首饰铺子更合适。”
冯管家摸出一片银叶子递给他,“我们老爷爱收藏玉器,去年得了个羊脂玉的狮子,那叫一个活灵活现,可惜没有机会给大家伙儿看看,这么好的东西白白埋没了,多么可惜,您说是不是?”
刘陶接过那片银叶子,笑得牙龈都要露出来了,“白狮坐镇,方能保四方祥和,羊脂玉雕之,可融得将相之气,邪魔尽除不敢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