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冯管家果然遣人过来了。

打扮利落的小厮低着头毕恭毕敬地传话：“刘道长好，我们管家已经交待好画舫的人了，给您留了个雅间，日子定在了后天。后天正好是赏花灯的日子，您可以一边听小曲儿一边赏花灯。还有这个……”

小厮打怀里摸出一个榆木盒子。

“这是送给榕榕姑娘的，我们管家说，夫人看榕榕姑娘可爱，吩咐人挑了条手镯当做礼物送给姑娘，一定要姑娘收下。”

刘陶冲榕榕使了个眼色，榕榕会意，小心接过来。

“那小道在这里就谢过夫人和冯管家了。也辛苦小哥跑这一遭儿了。”说罢刘陶摸出半钱银子，塞进小厮手里，把人送了出去。

刘陶回身进屋，就看见榕榕忙不迭打开了榆木盒子。

“是个玉的！”榕榕拿起手镯，“不过一只手镯上怎么有三种颜色，绿的紫的白的，人家不是都说镯子越绿越好吗？”

刘陶瞥了眼榕榕手里的玉镯，脱了鞋上床躺好，“这花色叫春带彩，懂不懂。”

“春带彩？名字倒是好听。”榕榕将玉镯戴在手腕上转了转，“还是收起来吧。”

“不喜欢？”

“也不是不喜欢，”榕榕撇撇嘴，摘下镯子放进盒子里收好，“这种贵重又易碎的东西，磕一下碰一下要心疼好久，戴在手腕上总要想着它。本来是为了让自己高兴才戴的，到头来反倒是提心吊胆束手束脚的，徒增烦恼，不如不戴。”

刘陶看看榕榕空荡荡的手腕，问：“要不给你打对银镯子？银的就不怕磕碰了。”

榕榕眉开眼笑：“你舍得给我买啦？”

“啧，这不是人家送了这么多银钱嘛，拿出两块打个银镯子还是够的。”

“为什么要打？直接买一对不得了。”

刘陶翻了个身，“买的哪有打的合心意，到时候想要什么花样的都能给你打出来。”

“那我们去哪里打？”

“苏州吧，吃几天玩几天，顺便打对镯子。”

“哎刘陶，我听人说，苏州的螃蟹特好吃，还有什么全蟹宴呢！咱们到时候去吃一次吧，好不好——”

“好好好——”

隔天，刘陶和榕榕去了秦淮河边。

小摊小贩秦淮河畔比他们上次来还要热闹，还多了不少卖花灯的摊贩。

泊在岸边的画舫张灯结彩，华丽漂亮，隐隐传来脂粉香气。

榕榕紧紧跟在刘陶后面，暗暗感叹这画舫内部精美布置。两人被人引着，左拐右拐进了冯管家帮他们订好的雅间。

雅间靠窗的桌上摆着几样精美的点心，半透屏风隔开弹曲儿的姑娘，墙角放一尊香炉，不知是燃了什么香料，好闻的紧。

榕榕一进屋，就深吸了好几口气，试图分辨那香炉里到底添了什么香。

刘陶看不过去，把点心盘子往她跟前推推，示意她尝尝点心。

“这香味可真好闻。”榕榕深吸一口气，“比什么胭脂水粉都好闻。”

屏风后传来一声轻笑，曲声渐停，随后有人声响起。

“这香炉里，添了十几样香料，种类和比例俱是请制香的师傅特意调配的，姑娘若是想要复刻，可没这么容易。就连我在这里呆了五年，也没能闻出个一二来。”

榕榕吐了吐舌头，小声对刘陶说：“原来这里弹曲儿的姑娘能跟客人说话呀，我以为就只是在那里干巴巴弹曲儿呢。”

刘陶无奈地看着她，来了句“少见多怪。”然后轻咳一声，同弹曲的姑娘讲到：“原来姑娘在这画舫之上弹了五年曲儿，想必早已经看惯这画舫外的景色了吧，花灯街景再热闹，任谁天天看了也不新鲜了，只我们外地人才来瞧个稀罕热闹。”

“景色虽旧，可人都是新的。只是往来宾客都爱听那《玉树后庭花》，日日弹月月弹，再好听的曲子，也要弹出烦闷来。”

“那姑娘今天尽可以随便弹些什么，”刘陶一下子就听明白那姑娘话里的意思了，“我和小妹都是俗人，什么曲啊调的，都爱听。”

“好，那今日我为两位弹几支新得来的曲子！”姑娘明显欣喜起来。

刘陶捏起一块点心送进嘴里，瞬间就被甜得眉头紧皱，连忙倒了满满一杯茶一口饮下。

“这也太甜了，”刘陶又倒了一杯茶，“搁了多少糖在里头。”

“谁让你一口一个了，”榕榕小口小口地品尝着点心，“这种点心是要一点一点吃的。”

“谁教你这么吃的？”刘陶不解。

“王老爷请吃饭的时候，那些千金小姐们教给我的。”

刘陶不信邪，又捏了块看起来不那么甜的点心扔进嘴里，结果又被甜得喝了一杯茶。

榕榕也不理他，托着脸看窗外。

秦淮河上风景独好，岸边不少人在放花灯。花灯样式繁多，一个赛一个亮，远远看去秦淮河像是在发光一般。

“那个灯好看。”榕榕伸手往窗外指。

刘陶伸长脖子往榕榕指的方向看，“那么多花灯，你说的是哪个？看起来像荷花的那个？”

“不是不是，是鲤鱼的那个。鲤鱼鲤鱼，年年有余，这个花灯寓意好。”

“又不是过年，有什么好年年有余的。这会儿的鲤鱼花灯，应该是取‘鲤鱼跃龙门’之意吧。”

榕榕睁大眼睛看着刘陶，显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刘陶细细给她解释：“科举你知道吧，就是文人想要去朝廷当官，得先考科举，科举要先在每个州进行州考，合格的人再赴京赶考。最近就快到州考了，学累了的考生们就爱到河边放花灯，图个好彩头。我听师父提过，考生们相信，花灯漂得越远，灯芯烧得越旺，就说明考得越好。”

“还有这样的说法啊——”榕榕恍然大悟，“难怪这么多鲤鱼花灯。不过漂得远不远，烧得旺不旺，难道不是跟做花灯的师傅的手艺有关系吗，关考试什么事。难不成最后没考好，还要怪花灯师傅扎的花灯不好？”

“别这么较真嘛，”刘陶摆摆手，“图个好彩头而已。”

这时有人敲门，原来是问他们要不要上菜。两人交换了下眼神，示意来人上菜吧。

不得不说，冯管家待他们确实好，上的菜都是这画舫上出名的招牌菜，凉菜热菜素菜肉菜全都有。

榕榕看着这一桌子菜，口水都要流下来。

刘陶拿起筷子，“吃吧吃吧，今天没别人，随便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