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风，仍残留着九月的燥意，吹落一树清浅，抚上心头，又是一段难捱的时光。

帝都大学，北区校门保安室门口。

一道清淡略带歉意的女声响起，吵醒了瞌睡中的保安。

“不好意思，我想从这边出去，可以开一下门吗？”

保安从手臂中抬起头，透过新修的玻璃门，隐约可以看见门口站着一位女生。

“可以的。”

保安摁下开关，看着女生从小门走出去，经过窗口时，对他微微点了一下头。

是个极其漂亮的女生，清冷沉静，即便是在美女如云的帝都，也是很少见的相貌。

“同学，这边比较偏僻，基本没有什么商店，你出来不是买东西的吧？”

夏稔偏了偏脑袋，看了一眼袋子里的东西，才淡着声音答道：“我等人。”

“哦，这样啊。”

保安说完这句，便没再扯话题了。

几分钟后，一辆黑色的汽车停在了校门口，夏稔打开车门，看到里面的情况，怔了一下。

车里还有一个人，光线有些暗，只能看到男人的半张侧脸，以及那优美至极的下颚线。

“今天去老宅，妈要见你。”

男人微微启唇，伸手抚上衬衣领口，修长白皙的手指绕着第一颗扣子，轻轻扭了扭，扣子打开，露出形状好看的锁骨。

夏稔盯了他几秒，没说话，直接坐了进去，顺便打开车里的灯。

至此，顾南时终于侧过头，一张俊美清绝的脸映着灯光，是异常的白皙，他微微勾了勾唇，眉间温润如玉，眸底却怎么看不出笑意。

“手里拿的是什么？”

夏稔往座椅上靠，因为车里开了空调，她身上的燥意散了不少。

“妈让我给你织的毛衣，下次去老宅记得穿上。”

她的动作很随意，似乎只是递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顾南时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接过袋子，随手放在一旁。

“多谢夫人。”

这句“夫人”不咸不淡，同平常一样，其中所含的情绪就和在路上随口叫了一个陌生人的名字没什么两样。

夏稔没怎么在意，她和顾南时的婚姻本就是一场交易，无非就是为了讨上面两位欢心，有没有感情，倒也无所谓。

“需要准备什么吗？”

顾南时偏了偏脑袋，脸上不知是揶揄还是嗤笑，温声道：“夫人想准备什么？我叫人去准备。”

夏稔没说话了，这人从来都是这样，面上温和斯文，根本看不出是嘲笑多一点，还是玩笑多一点。

老宅离帝都大学不远，半个小时的路程。夏稔的心情还算可以，顾南时的父母很好相处，至少在她看来，不会像传闻中的那般高傲凉薄。

一下车，顾南时脸上的温和便淡了几分，眉眼敛着，透出几分疏冷，白色的袖口下，一只异常白皙的手伸了过来，牵住了夏稔的手。

夏稔刻意地弯了弯嘴角，目光落在前方，尽量让自己的动作看起来自然些。

老宅内。

秦婉正泡着茶，见管家领着两人进来，优雅起身，牡丹旗袍将她的身材完美勾勒，即使是不惑之年，岁月也不见得留了什么痕迹。

“稔稔，一个月没见你了，你怎么都不给妈打个电话？是不是阿时对你不好，连着妈也不待见了。”

秦婉是个沉静温婉的性子，说话的调子向来不快，此刻却带着了几丝嗔怪之意。

夏稔笑了笑，抱紧了顾南时的手臂。

“妈，阿时对我很好，最近是忙着考试，才没有给你打电话。”

顾南时低着眸子，闻言，看了一眼夏稔，女孩的笑容格外惹眼，很少见她这副样子。

秦婉笑着挽过夏稔的手臂，她确实喜欢这个媳妇，乖巧听话，不会成天地整幺蛾子，倒是个省心的主儿。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夏稔曾经救过老爷子一命，不然秦婉也不会同意一个毫无背景的孤儿进她们顾家的大门。

“你们俩今天就在这住下吧，二楼的房间都收拾好了，你们的婚房，还没住过几次。”

夏稔笑着应下，顾南时对她们的话题不感兴趣，颇有礼貌地接了几句，便上楼去了。

夏稔和秦婉聊了一会儿，秦婉便催着她上去，夏稔一向听她的话，说了几句后，也上了楼。

房间在走廊尽头，门口立着两盏落地灯，暖黄的灯光落在门上，将上面的精致花纹照得一清二楚。

夏稔推开门，屋内古香古色，大红色的纱幔自房梁垂下，满床樱红，一派旎旎朦胧。

顾南时正坐在书桌旁，微微挑起一边眉，朝她看过来。夏稔捏了捏眉心，大概知道了秦婉催她上楼的原因，“我先把床清理干净。”

顾南时没说话，眉眼淡了些，静静地看着她将床上的花瓣拾起，收进袋子里。

看了一会儿，忽然起身，走到夏稔的身后，微微弯下腰，右手环过她的肩，将她左袖沾上的花瓣捻起。

这一幕看起来，就像是将人揽进了怀里。

夏稔跪在床上，怔了怔，偏头一看，秦婉果然站在门口，笑得意味深长。

“妈不打扰你们，你们继续。”

说着，端着茶离开。

顾南时却没有收回手，反而将夏稔摁进怀里，下巴搁在她肩上。

“夫人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花香。”

夏稔抿了抿唇，没说话，安静地窝在他怀里，等了一会儿，顾南时终于觉得没兴趣了，放开了她。

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铃声是很长的一段纯音乐，顾南时扫了一眼，摁下接听键。

电话那头，是一道清亮的男声。

“顾大总裁，今天有空出来玩吗？”

“没空。”

顾南时的声音依旧温和，正准备按掉电话，那边又传了声音过来。

这次，是一道温软的女声。

“阿时，是我，我想见你。”

顾南时明显愣了一下，温润的眉眼冷意渐生，夏稔恰好清理完床，看他这副模样，挺配合地拎着袋子走开。

走了没几步，顾南时便挂掉了电话，又恢复了那副温和有礼的样子，“夫人这是要去哪？”

夏稔捏了捏手中的袋子，道：“丢垃圾，然后去厨房帮忙。”

——

傍晚，顾临渊也回来了。

一家人围着檀木方桌坐下，秦婉和顾临渊都不停地给夏稔夹菜，很快碗里便堆起一座小山。

相比之下，顾南时这边顿时清冷多了，但他却毫不介意，手指轻敲着桌子，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夏稔的表情。

夏稔轻轻笑着，始终都是一副乖巧的模样，仿佛除了不爱说话，就只会微笑和道谢。

顾南时收了目光，只觉得索然无味。

秦婉又给夏稔盛了一碗汤，斟酌片刻，还是觉得有些话得早点说。

“稔稔明年就要毕业了，你们俩也是时候考虑一下要孩子的事了。”

夏稔脸上的笑僵了一下，顾南时却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般，轻笑一声，温温和和地回了一句，“好啊。”

顾临渊最看不得他这副模样，厉着嗓子道：“不想笑就别笑，笑得这么假，你是想膈应谁？”

顾南时瞥了他一眼，唇角的弧度反而越来越大，眸中却是完全相反的寒凉。

“您不是在明知故问吗？”

顾临渊怒上心头，从桌上抄起一只碗砸了过去，秦婉吓坏了，连忙去扯顾临渊的肩膀。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瓷碗朝着顾南时的方向飞去，眼看就要砸在脑袋上，忽然，一只白嫩的手伸出，挡了一下。

碗偏离了原本的方向，砸在了地上。

顾临渊被秦婉拽着，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这一幕，再回过头看时，只以为是顾南时自己躲开了。

夏稔很快地收回了手，轻声道：“爸，我和阿时会努力的，您别生气。”

顾南时脸上的笑意顿时散得一干二净，伸手要去抓夏稔的手，却被反握住按在桌子下。

夏稔捏了捏他的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秦婉忙着打圆场。

“是啊是啊，阿时这样子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跟他置什么气，稔稔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你俩都收收脾气，别让我和稔稔为难。”

闻言，顾临渊总算是收了怒意，“哼”了一声，这饭也吃不下去了，兀自回了房间，秦婉连忙跟了上去。

两人一走，顾南时立即将夏稔的手拉到眼前，只见原本细腻白皙的皮肤已经红了一大片。

夏稔抿了抿唇，不在意地道：“没事，涂点药就好了”，说完，便将手抽了出来。

顾南时微微一怔，看着夏稔起身上楼，突然就坐着不动了。

不知过了多久，才慢慢起身，眉间似乎又恢复之前的温润，只是眸中蕴着一股雾气。

若是在平时，女仆们上去说两句玩笑话，顾南时也就笑笑过了，但这次却没有人敢开口。

连管家都是欲言又止，寻常的吵架，他还能劝劝，可这次，好像并不关吵架的事。

二楼。

夏稔刚洗完澡，身上还裹着浴袍，一头乌黑及腰的长发散在后背。她随手拨了拨，卷腿坐在床上，细细抹着药膏。

顾南时斜靠在门边，盯着红账内的身影，不知道站了多久。

也许夏稔自己都不知道，她有一个优点。

那就是无论做什么事情，只要开始了，她便会全神贯注地投入，一直到结束。

夏稔涂好了膏药，才发现顾南时站在门口。

“不进来吗？”

顾南时沉默几秒，迈着步子走到床边。夏稔看得出他情绪不好，但她并不想提这个。

“先去洗澡吧，等下妈来了，我们还得演一场戏。”

顾南时站着没动，眼睛一直盯着她看，半晌才扯出一抹微笑，“好，我听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