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少阳现在住进了曾经属于影皇的领主府。
所谓的领主府,其实就是一座石头垒成的房子。它位于影皇营地也就是如今的黑白营地的最高处,相隔不远就是军营和避难所。领主府高两层,一层是一个很大的会客厅,有一个主厅和四个副厅。平常的时候,这里就是领主办公和会见属下的地方。
二楼是领主的居所,陈少阳三人现在就住在这里。铁狼和蓝多都住在偏卧,陈少阳住在最大的主卧。
二楼也有客厅,客厅外是一个大阳台,有点像西式建筑的大露阳台。
陈少阳和铁狼站在阳台上,看着灯火点点的黑白营地。二人心头都有些澎湃,铁狼认为陈少阳终于开始履行他使者的义务。这个黑白营地,便是他准备将神教发扬光大的基地。
陈少阳则更多的是不安和惶恐。
他沉睡之前,不过是个天天找人比划过招,顺便教几个学生和老年人的所谓太极传人。根本就没有任何作为领袖的气质和经验。骤然有几千人将在他的领导下,在险恶的黑暗大地之中求生活,陈少阳感觉自己压力很大,比山还大。
他有两世的经验,也无法判断出自己照搬前世的政策到现在对不对。但他有一点可以确定,前世的他们,平凡生活着的普通人们,虽然偶尔也埋怨着生活的艰难,社会的不公平。实际上,在华夏红旗下生活着的每一个人,都在朝着美好的方向前进的。
生活或许会艰苦一点,但总有个盼头。
相较于营地的人,前世华夏的人们简直如同生活在天堂。
陈少阳在忐忑不安的同时,其实心里也在幻想着,是否自己也能带领营地的人们过上一个美好的日子。
不求如同太祖那般创造一个崭新的世界,只求跟着自己的这一点点人,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能够过得幸福一些。
如果黑白营地,能够如前世一般安宁幸福,那他或许会对这个世界少一点疏离感。
陈少阳一直以为自己是个胸无大志的人,除了武道再无其他的追求。但事到临头,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其实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
他的理想,看起来微不足道,实施起来才会知道到底有多么的困难。
陈少阳的性格,说得好听一点儿叫善良,说得不好听一点就是圣母。一切都是源于他来自于一个本就平静安宁的社会,他把人们能够获得温饱,充满希望的生活当成了理所当然。
每当有人不堪重负地前行的时候,他还是会不忍。
当然,陈少阳也不再是单纯的前世陈少阳。他同样接受过战火的洗礼,明晰了这个世界弱肉强食的规则,抛却了妇人之仁。
这是他的营地,应该他来制定游戏规则。如果有人看不清这一点,他不介意将那些心怀鬼胎的人一一铲除。
“今日,当时黑白营地新生。我决定,今日为黑白营地的新年,明日吩咐后勤,分发米粮,准备庆祝活动。”
陈少阳想着想着,忽然说道。
“明白了。”铁狼应和道,如今陈少阳是领主,不必事必躬亲地去做自己的事情。他的话就是法则,所以只需要说出来,自然就会有人去传达。
铁狼唤过一个侍卫,将领主的意志吩咐下去之后,侍卫便下去了。
“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就说,我们的关系不必在意那些规矩。”
陈少阳见铁狼欲言又止,于是说道。
“我觉得,你今天说的那些政策,有些不妥。”
铁狼本来打算不说的,但既然陈少阳问起了,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营地不比联邦,你不能把联邦的那一套照搬到营地来,行不通的。”铁狼担忧道。
“哪怕在联邦,也只有居住在核心区的人才享有受教育的权力,能够到学院就学。其他的人,都只能接受芯片中的知识,成为联邦需要的工人。”
“而在营地,不说你这么做会大大弱化那些中上层阶级的存在感,我们本身也没有那么多的教师。营地八千多人,孩童便有两千多,老师是不够用的。”
营地里,最多的是强壮的男人,接下来便是女人和小孩儿,甚至小孩儿比女人还多,老人基本没有。这种人口结构,放在一个正常社会是不太可能的。
“还有么?”
铁狼说得不无道理,陈少阳还想听听他的看法。毕竟铁狼从小便是在黑街长大,论环境,黑街和黑暗大地确实相差不大。
“还有就是赋税。你直接取消了丁口税和入城税,会遭到那些既得利益者们的强烈反弹。而且一下子取消那么多的赋税,也是不现实的。营地生产力太差,收取很重的赋税也是为了保护他们的生产,否则营地收入变少,武器弹药不足之下,问题更加严重,所以我认为你的考虑有些欠妥…”
铁狼显然很认真地思考过,甚至专门去查阅了营地的各项数据,将陈少阳最新颁布的每一条政策都驳斥了一遍,而且有理有据,十分合理。
铁狼的表现远远超出陈少阳的意料,原来还以为铁狼就是一个脑子里长满了肌肉,只想着变强大的莽夫。却没想到铁狼还有着这么细腻的一面。
不过一想到铁狼曾经好歹也是黑街三大巨头之一,手下的势力巅峰时恐怕也不弱于这个中型营地,这些东西自然都是接触过的,也就瞬间释然了。
陈少阳看向铁狼的目光之中带着点惋惜,可惜这样一个人才被那个什么神教洗脑的厉害,要是能够解除他受到的洗脑,自己就能真正地信任铁狼…
“领主?我是不是说的有些不对…”
“啊,没事,你说的都很对。这几天,我也很认真地考虑过你说的这些问题。”
陈少阳脑子里在跑马,被铁狼一句话唤醒过来。他最近一直在思考营地的发展,老是在发呆。
“首先,教育的事情,我觉得必须施行。别的我都可以退一点点,但是教育的事情不能退。我的家乡有这么一句话,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
没有老师,咱们可以找。没有人才,等这些人接受了教育,就是人才。只要有一年之功,我们就有了第一批可以使用的初级人才。届时,营地的发展将会迎来一个新的高峰。”
陈少阳没有说得太深入,太深入也没有什么说服力,都是一些大道理,不如现实一些。
“至于赋税和行政机构设置,这个也是必须的。营地里有些人,因为影皇十余年不问事,已经把持了营地太久太久,他们彻彻底底变成了蛀虫,并且将营地的供养认为是理所当然。这是我所不能容忍的。
我所做的一切,正是为了解放营地的生产力。只有我们的民众有了希望,才会有足够的动力进行生产。
铁狼你有没有到咱们的农田和矿场去看过,他们吃不饱饭,麻木地在监工地皮鞭下工作,效率低的令人发指。若不是有一些机器进行辅助,他们自己都养不活自己,更别提发展营地了。
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没有希望。多做一点,少做一点,他们都是一无所有。这样是不对的,只能让赋税越来越重,他们也越加绝望。我毫不怀疑,到了最后我们的领民都会逃离…”
“至于生产力方面,我还有别的解决办法。等时机成熟,我会请鲁班先生过来,看能不能帮营地弄一批自动化设备出来,到时候要是没有足够的人才,可用不来那些高端设备。识字都不会,你指望他们能够操作和维修那些设备吗?”
陈少阳跟铁狼说着这些,他不期望铁狼能够明白,但是他需要铁狼知道自己的决心。整个营地,和陈少阳真正站在同一个战线的就只有铁狼,或许还有半个蓝多。他需要一个心腹来支持自己完成这一片事业。
铁狼听着陈少阳的解释若有所思,同时也刷新他对陈少阳的认识。在铁狼的心目中,陈少阳只是一个成长极快的少年,迅速改变了自己优柔寡断妇人之仁的性格,终于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强者,但也仅此而已了。
但是今日,铁狼发现陈少阳还有着另外一面他对于这个世界有着自己独到的认知和见解,并且无可动摇。
事实上,陈少阳并非无可动摇。没吃过猪肉但是见过猪跑,陈少阳也明白,政治就是在一次次的妥协之中寻求平衡,所以在他的计划之中,关于赋税那些东西都还有可以调整的余地。
只是有一点,想要陈少阳让步,那些营地的蛀虫就需要付出代价。
可能有人会疑惑,陈少阳为什么不直接将所有的蛀虫杀掉呢?
不是陈少阳不想,更不是他不敢,而是杀掉了这些人,营地一时之间根本找不出第二个人来补充这些空缺的职位。所以陈少阳只能敲打、震慑,或者有限度地杀掉一些。
“领主不可能杀掉我们,至少,暂时还不可能。”
柴荣的屋中聚集了十几个人,柴荣刚刚斩钉截铁地说出了这一句话。柴荣在营地十几年,影皇建立营地之初他就在营地了,当时他只是一个超能者。
对于营地的软肋和陈少阳的无奈,柴荣可以说把持地十分精准。
“当然,你们也不要高兴得太早。领主不可能大面积展开清洗,但是抓出几个刺儿头杀鸡儆猴是完全可以的。究竟杀掉谁,就看咱们的如何应对了。”
柴荣环视众人,实际上他对于这些贪得无厌的人也有几分厌恶,只是他自己也是既得利益者中的一个人,不能真的表现出来。
“军师,您说我们该如何办?要不然,请雇佣兵…到时候咱们推举您为营地之主,我想…”
“郭大,这些年,你对我的忠心我都看在眼里,我也很感谢你的付出,你放心,你的家人我一定会照料好的。”
柴荣走到刚刚说话的郭大身边,伸手扼住了他的脖子,满脸狰狞。
“你的想法太可怕了,可怕到让我害怕。你竟然能请动雇佣兵,想必积攒了不少钱财,刚好可以拿出来支持领主的新政,我代替领主谢谢你。”
谢谢你三个字一出口,郭大的脖子里发出一声咔嚓的脆响,这回是真的死透了。
柴荣很无语,早知道郭大这么愚蠢,就不该冒着得罪陈少阳的风险将他从鬼门关救回来,还浪费了他存了很久的一支能量剂。现在倒好,不杀也得杀掉了。
这种话要是传到了陈少阳的耳朵里,柴荣可以保证,这屋里的人没有人可以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柴荣亲手杀掉了郭大,其他人都是一脸惶恐不解地看着柴荣,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步了郭大的后尘。
“你们不必紧张,只要你们不产生不该有的愚蠢想法,就能好好活着。不要看咱们领主现在就会动动嘴皮子,他发起怒来,山河都要变色。”
能不变色嘛。那可是中阶圣徒,能在周威周文兄弟的围攻下完好无损的人物。就算真的能杀掉陈少阳,这个营地也就不复存在了。
也不是柴荣不想当领主,而是他有自知之明。这个营地给了他,不是福气反而是祸患。恐怕第二天他就会被周威之类的人杀掉了。当军师可以活到战争结束,但领主必然会被杀死,这是惯例。
“明日,农业部主管向领主报告,春季收获不足,夏季难以度过。”
“冶金部,向领主报告,矿石和成品的钢铁都不足,下一季度的武器兑换和训练无法正常进行。”
“人口部,你们下去统计一下,现在营地有多少人口,包括那些隐藏起来的。一定要统计到位,我明天有用。”
“另外,营地管理的老周,你去查一下现在归属于咱们营地的小型营地还有几个?告诉他们咱们的新领主上任了,还有营地更名的事情。顺便,收取一些好处费,现在不收,以后可能就没机会了。具体怎么操作,我想你应该明白。要让他们明白,咱们的领主是如何的仁慈。”
柴荣把这个仁慈咬得特别重,显然是有着什么特别的含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