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惠风和畅，玉虚山仙雾缭绕，晨钟响彻云霄。

五大道校统一命名的山门大道——朝闻道前，程小乙终于等到了姗姗来迟的祝启颜。

不例外的，一见面祝启颜先接过净衣符，处理了一下鞋底的狗屎。

“琼华，这名字好啊！”

望着两层小楼高的巨大剑碑，程小乙评头论足道：

“不愧是我冥思苦想两秒钟才整出来的好活儿，只是现在回味起来，是不是有点太恶趣味了……”

“厚颜无耻也要有个限度，”

祝启颜立即振声纠正道：“琼华道校明明是大道委员会第五席、碎天云台清吟阁阁主，越茗元君，亲笔题的名。”

“你说是，那就是，不狡辩。”

见程小乙破天荒的没有反驳自己，祝启颜甚至产生了“难道这家伙说得是真”的错觉。

她马上挥起双手，用力拍了拍红润的脸颊，摇头自省：

怎么可能？这种比我还不入流的金丹，连琼华的入学门槛都达不到……哼！都怪这家伙，把我思路都变得奇怪了，师尊常说近墨者黑，今后一定要划清界限！

程小乙没理会少女细腻谨慎的小心思，他踱步到剑碑之后，扒着底座上的碑文，看得出神。

祝启颜有心扳回一城，立即凑上前来揶揄道：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人连五大道校的历史都不知道吧？”

“不就是草台班子揭竿起义痛打狗大户，干翻了所谓正派道统的励志故事呗，”

程小乙边走边唏嘘：

“可怜这位凌夙元君，设立道校广纳寒门，力推无名至圣道、无功敕神道，她的亲随又鼓捣出个无己天一道，可谓殚精竭虑，只为将修炼门槛压低砸平，使求仙问道不再是被少数人垄断专享的特权，然而现在的琼华……啧~”

“啧~是怎么意思？程小乙，你把话说清楚，我不允许你这么侮辱我的母校！”

“啧~就是啧~啊，还能有什么意思？”

程小乙耸肩道：“先别急着说这些，能否麻烦即将被母校扫地出门的祝小姐，让这个门卫放行呢？”

“无法识别身份呢亲~禁止入内呢亲~”

由道校傀儡系宗师牵机子亲手炼制、足有三丈三高的巨型云水型石傀儡——石敢当，完全拦住了去路。

“到底是哪个缺德佬的主意，给这么个一锤能把人脑浆子砸出来的石头憨憨，弄个软萌妹子的声线？”

“再出言不逊，人家就要动手了哦亲~”

石敢当青绿色火苗拟态的双眼俯视着程小乙，摩拳擦掌，发出沉闷的响声。

程小乙立即远远退开，朝着祝启颜嚷道：“为什么只是看着？快想办法啊！这是你的事！”

祝启颜摇摇头，上前一步，举起玉佩放声道：

“我是四年级学生祝启颜，剑修系景素导师的弟子，那边那位是我的……朋友，请放我们上山。”

“亲刚刚说什么？”

石敢当缩着小山般的膀子，将巨大的手掌揽到并不存在的耳廓边，歪着头忸怩道：

“声音太小听不见呢亲~”

“我说！我是四年级学生、祝启颜！剑修系——”

“别叫唤了，没看出来它搁这儿拿你开涮呢？真个没救了，能让块石头憨憨戏耍，”

程小乙叫住差点没把嗓子喊哑的少女，斜眼道：

“你知道我们管这个叫什么吗？落井下石！好家伙，我踏马直接好家伙，别人下石，它琼华道校直接下石敢当！什么叫地道啊？这踏马就叫地道！”

作为傀儡系年度课题的得意之作，石敢当所拥有的灵智非同小可，领会这种程度的阴阳怪气，自然不在话下。

拟态双眼的青色火苗飘忽着，它终究没有发作，身为山门守卫，不能因为无关痛痒的挑衅就擅离职守，毕竟别看缺德佬嘴上叫得欢，脚下却已经很识时务地早早溜远了。

“亲可别让我逮着了，不然非把亲的小胳膊小腿儿拧成麻花不可呢~！”

“你说得是这个么？”

程小乙忽然回头甩出五张符，当中两张纠缠盘旋，曳出淡金色的光尾；

确实像一根刚出锅的麻花……

外围呈品字形的三张则火光大盛，爆破之力呼之欲出，一看便知是类似起爆符之类，专门对付傀儡的玩意儿。

石敢当不闪不避，迎着飞来的符纸撑开双臂，似是要以宽广的胸怀来一个爱的抱抱~接着双掌猛地合十，嘭一声将那飞来的起爆符稳稳拍夹于掌心。

爆炸如约而至，石敢当看似梆硬的躯体层层软化，从手臂到躯干，再到双腿双脚，淤泥一般蠕动着，牢牢吸住了地面。

轰鸣变作沉闷的噗噗声，起爆符的火炎轰爆之力，被它迅速传导至双腿，再向大地尽数卸去，只有几块儿脸盆大小的泥点子溅出丈许远外，而它不动如山。

“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

石敢当长着苔藓的嘴巴发出嘿嘿的笑声，“我家主人的符箓造诣，怕是比亲高深太多~”

“云水型石果然有点东西，”

程小乙鼓着掌赞叹道：“好！好啊！有小时候过年点鞭炮炸牛粪内味儿了！哎，祝小姐你说，是不是换大号一点起爆符，就能变成炸化粪池啊？”

祝启颜嫌弃地后退了半步。

“亲，你在找死呢~”石敢当柔韧的躯体逐渐恢复梆硬。

“订正，是找屎——”

程小乙响指一搓，石敢当的身躯立即别扭地僵在原地，尤其是方才化作淤泥吸盘吸住地面的双腿，完全无法变回岩石形态，硬生生把它固定在了地上。

“呜哇，我的脚动不了了！亲对我的身体做了什么！”

“傀儡系的年度课题？琼华道校的山门巨人？软泥怪还是软脚虾？就这就这就这就这？”

程小乙大摇大摆，来到石敢当上半身够不着的极限距离圈前，搔首弄姿反复试探，瞧着那傻大憨拼命挣扎、却仍碰不到自己分毫的蠢样，不由露出某只猫戏耍狗时的嘴脸：

“阻形符这种新鲜高档货，你那天天闭门造车的老主子没见过也属正常，防不住了吧？是我年轻人不讲武德啦~告辞！甲方爸爸，咱们走~”

两人绕开那威胁不成、就开始一把泥巴一把水嗷嗷大哭的石头憨憨，沿着设有禁飞禁制的朝闻道向上走去。

没两步，程小乙迫不及待地邀功道：“怎么样，有我小露这一手，是不是对渡雷劫更有信心了？”

“不就是西夷的舶来品么，有什么稀罕的，”

祝启颜轻哼道：“内含银丝，能有效克制妖魔无实体化、阻止以灵力驱动的傀儡化形变形，但和同样以拘束形体为主的缠丝符，有着本质上的差——”

瞧见程小乙一脸受挫，她又连忙改口：

“不过我听说，人家西洋术士用的是个头和香瓜差不多大的炼金炸弹，携带和保存都十分不便，能把它改制成随手便可摸出一沓的符箓，也是你厉害呀。”

“哪里哪里，过奖过奖~”

程小乙老得意了，一个战术后仰，差点没倒栽葱从石阶上滚下去。

看得祝启颜额头直冒汗：您几岁了？我是不是该摘朵小红花给您别胸口呐？

这厢间，石阶上远远瞥见一名黄衫女修的身影，正捏着传音符低声说着什么，祝启颜顿时面露喜色，拎着裙摆小跑上前，热情地打着招呼：

“唐师妹！唐师妹请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