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一叫，院子里就出来人了，开门的是和王成龙年级相仿的小伙，看模样，也是去过外面的样子。

“哎呀，王成龙，你咋来了？还能找见我家门头呢。赶紧进来。”说话的就是甘文虎。

王德发看着眼前的小伙子，从模样上看，长的还没有站在他旁边的贵生好看。

王成龙让着王德发先进门，边进边给甘文虎说：“这是我爸，今天带着我们出行的，正好路过你家。”

王德发在心里嘀咕着，什么叫正好路过，明明就是故意来的嘛！

“叔叔好！”甘文虎操着南里的口音说。

“这是我弟，贵生，我妹，胡玉婷。”进门的瞬间，王成龙就已经把大家全介绍给了甘文虎。

刚走到正院的时候，正对着大门的屋子里，一个拄着拐杖的女人缓缓地出来了。这女人看上去年龄要比王德发大点，行动不便，大过年的，穿的也不像是过年的衣服。

“这是我妈。”甘文虎可能觉得大家都比较吃惊，赶紧开始介绍。

“文虎，赶紧把客人带进来啊！”甘文虎妈说话了。

王德发双手提着东西，一步跨前去就扶着甘文虎妈先进了屋，后面的娃娃们跟着一起进屋了。

“妈，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大学同学，叫王成龙，这是她爸爸，弟弟，和妹妹。”

“哦，文虎的同学啊。”甘文虎妈坐在炕沿上。

王德发一下子有点懵，这王成龙是完全没给他一点心理准备，进屋短短的时间，王德发环顾了四周，屋子里没人，破破烂烂的屋子里，满墙都贴的是旧报纸，炕上的一面墙上，有一个相框，里面有很多黑白相片，相框旁边贴着很多黄色的奖状，应该是眼前这个男孩在学校获得的，颜色也褪去了好多，不那么显眼了。

“来就来嘛，你还带什么东西啊，把你破费的。”甘文虎妈对王德发说。

这句话，才把王德发的尴尬打破了。

“过年嘛，又是孩子同学，正月里串门，哪能空手来！应该的。”王德发客气地说。

“你是哪一年的啊？”甘文虎妈问。

“五九年的。”

“哦，那我还比你大点，我是五六年的。”

“哦，那我还得喊你一声老姐姐啊！”

“也就是比你大着三岁啊。”

“大一天也是大，都得交姐呢！”

“文虎，你给你同学，还有你王家叔把水倒上啊。”

“知道了，水正烧着呢。”

王成龙也是第一次来甘文虎家，从进门的那一刻起，王成龙心里就不是个滋味，家徒四壁就是用来描述甘文虎家的。她和甘文虎在一个学院，两个人认识就是在课外带学生的时候。王成龙给那个孩子带的是语文，甘文虎带的是数学，这样一来二去，两个人就熟悉了，偶尔有空闲的时间，就会约着去图书馆一起看书，一起参加学校的各种社团活动。加上两个人都是同乡，有很多共同话语，彼此之间就完全像兄妹一样。

“老姐姐，你这腿是咋了啊？”王德发问。

“在那山上挖党参的时候，没注意，掉沟里，摔的。”甘文虎妈说。

“哦，那你也没去看看啊，多长时间了啊？”

“早喽，已经有两三年了吧，看啥啊，摔了去了趟医院，也没啥好的办法，就是恢复不了，医生也没办法。”

“今初二，娃爹呢？走亲戚去了吗？”王德发问。

“走亲戚？哎，走亲戚还好了，走完就回来了。到现在，我和文虎也不知道他去哪了。”甘文虎妈越说越慢，还夹杂很无奈的叹息声。

“这是什么啥情况啊？”王德发追问。

端着水壶进来的甘文虎听见了，怕他妈说起这些，情绪会失控，给王德发说：“叔，我爸我们也不知道去哪了，从我妈把腿摔断以后，他就离家出走了，到现在已经好几年没音信了。”

王德发沉默不语，王成龙也听见，不说话。

“文虎，家里就你和你妈啊？你没有兄弟姐妹吗？”王成龙在中间插了一句。

“我有个姐姐，比我大，我爸走了之后，我姐跟着她在社会上谈的对象，也走了，到现在也是没消息，估计是嫁人了吧，她走了之后，我们才发现她把户口本也拿走了。”甘文虎说。

“老姐姐，那孩子去上学了，这家里你咋维持的啊？自己能吃上饭吗？”王德发问。

“吃饭么问题，自己能收拾着吃上，家里的地种不成了，给别人种着呢，一年给我一些粮食就行了，村上也关照我着呢，你看后院里那么多的鸡，都是村上给我的，让我养着，下蛋了就卖蛋，有想吃土鸡的人，都来我跟前买，多少也就有点收入了。”

“哦，孩子上学的费用也是不小的开支啊！”

“村里给文虎办了助学贷款，他要是书能念成了，以后就慢慢还。”

“那就好，现在的政策，好着呢。”王德发实在是不知道再该说什么了。

屋子里有那么一阵子，感觉空气是凝结了，特别安静。甘文虎家没有一点过年的氛围，唯一能让心暖起来的，就是甘文虎给每个人倒的那杯冒着热气的水。

王成龙离甘文虎近，想要嘟囔着说什么，又觉得不好意思说出来。

“文虎，厨房里还有压好的面呢，你就留着你的同学一家子，中午吃碗面吧！”

“哦，知道了。”

“不麻烦了，老姐姐，我们一会就回了，文虎，你别忙活着做饭，不用！”王德发赶紧起身拉住要往厨房动身的甘文虎。

“没事，王叔，就吃碗面，东西都收拾好着呢，你们就坐一会，我做饭也快着呢。”

甘文虎挣脱了王德发的阻拦，面对这样的环境，王德发实在是无法拒绝这母子两的邀请，正月里，也不能让亲戚空着手回去，这道理王德发知道，吃口便饭，也应该呢。

“成龙，那你和玉婷一起去厨房帮帮你同学吧，别做太多啊，就照着每人一碗的量，就刚刚好。”

“知道了，那你们聊着，我去做饭去了。”

王德发在屋子里和甘文虎的妈聊着天，三个孩子在厨房里做着饭。

王成龙在厨房里蹑手蹑脚的，油盐酱醋在哪她都不熟悉，胡玉婷不说话，坐在锅台前面，用麦草烧着锅里的水。

面条看样子是提前就压好的，在案板上整整齐齐的摆着，上面盖了一层塑料布。

“甘文虎，做啥面啊？”王成龙问。

“做长面吧，面条有，洋芋，鸡蛋都有。”

“哦，那我就知道了，你把旁边的小锅里，也倒上水，我来做汤，玉婷烧的这个锅，等汤差不多的时候，你就下面！”王成龙把环境搞清楚之后，扯开膀子就做起来了。

厨房里的条件，真的没法跟王成龙家的比。整个家里都没法和王成龙家比。

在学校的时候，王成龙和甘文虎也聊过双发的家庭，他们两心里对对方多少有点了解，但甘文虎家目前这种现实，让王成龙也措手不及，她开始后悔今天把兄弟姐妹和爸爸带到了甘文虎家。

“甘文虎，这几年，你也没尝试着去找找你姐和你爸啊？”王成龙手拿菜刀切着洋芋，认真地问甘文虎。

“尝试过，没去城里念书的那几年，我还每年寒暑假都到处去寻寻，没结果，后来上学了，离的远了，也没空闲的时间再去找了。”

“人不见了，你没给派出所报案啊？让警察帮着找啊。”

“没有报警，我知道他们两只是走了，如果让警察去找他们，那造成的影响多大啊，不好。”甘文虎说。

“从村里人那里有没有听到一些关于他们的消息啊？”

“有，有听到过，说我爸跟着另外一个女人跑了，不要我们了，在外面现在过的比在我们村好还有人说我姐证都没领，就给男方家生了个孩子，还是个男孩。都是我从背地里听到的，是真是假，我不知道，也不去想。”

王成龙没直接回答甘文虎的话，而是说：“你在大锅里准备下面，我的汤快调好了。”

“好的。”

胡玉婷说不了话，一听要下面了，手底下把火烧得更旺了。

“甘文虎，拿个马勺，我给你舀点汤，你尝尝咸淡咋样。”

甘文虎从案板边上挖出来的橱柜里拿出一把马勺，递给了王成龙。

“嗯，咸淡刚好，给，你再尝一下。”

玉婷烧着火，听着他们说的话，心里面满满的都是羡慕。

“那就下面吧，面好了，你给碗里捞，我来舀汤，家里有下饭的菜吗？”

“有腌的酸菜和韭菜。”

“面让煮着，你去给我拿点，我切点下饭菜。”

三个孩子也就是半个多小时，把饭做好了。贵生早已经看见屋子里放着的一张小红桌，搬到了炕上，菜和筷子就是贵生帮着整理好的。

吃饭的时候，王德发一个劲地夸甘文虎的饭做的不错，熟悉了之后，大家不太拘束了，边吃边聊着。

吃完饭，王成龙本来要抢着去厨房洗锅洗碗，被甘文虎拒绝了。甘文虎洗锅去了，王德发也不好意思带着三个娃拍屁股走人，一直到等到甘文虎把厨房里忙完，王德发示意王成龙是该走的时候了。

“成龙，那就跟你同学说一声，咱就回吧。”

“行呢，文海，姨，那我们就回了，今天来打搅你们了。”王成龙说。

“看你这孩子说的，不打搅，是我们的确条件不好，哪里要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你们别怪啊！”甘文虎妈说。

“老姐姐，招待的很好了，真的很好，你看看你儿子，多争气啊！”王德发赶紧回话，生怕让甘文虎母子两尴尬。

甘文虎和他妈站在路口一直目送着王德发开着的货车看不见影子，才离开。

贵生和玉婷，从出行拜喜神，到去甘文虎家，好像心里明白了点什么，隐隐约约觉得姐姐王成龙和甘文虎有什么事。贵生只是觉得有点奇怪，玉婷是彻底看明白了，在学校的时候，有时候还能碰见王成龙带着甘文虎在她的餐厅里吃饭呢。

一路开着车，王德发没怎么说话，心里也在盘算着，今天王成龙带着他去甘文虎家，到底是几层意思。

回去的氛围，可没有出来的时候那么融洽了。

到家之后，马秀娥扯着嗓子就是一阵埋怨：“哎呀呀，你们还知道回来呢，出去吃上饭了没啊？”

“吃过了，吃得面。”王成龙说。

“吃饱了没啊？没吃饱的话，饺子都给你们准备好了，想吃的话，我这会就去给你们下。”

“下点吧，跑了个来回，就吃了碗面，没吃饱。”王德发说。

“带着孩子出行，走亲戚，还把你没吃饱啊？”马秀娥讽刺王德发。

王德发从话里听到了火药味，没说话，把烟掏出来在院子里抽烟去了。

这一根烟的味道，是王德发这辈子第一次尝到的味道。

他已经完全看明白了王成龙的心思，只不过都没有说明白而已。甘文虎家的情况，实在是太复杂了，他母亲的腿又是那个情况。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这两孩子估计已经在考虑以后的事情。在一个学校，朝夕相处，肯定会日久生情的。

娶儿媳妇的事，王德发经历了可这家姑娘的事情，还是第一次，纯粹没有一点经验。

甘文虎这孩子看外表，看言谈是个不错的孩子，但王德发心里不乐意王成龙和他走得太近，这要是嫁过去，那就是在在给甘文虎妈找了个保姆啊，谁愿意把自己家的姑娘，嫁给那样的家庭啊，没人愿意。

一根烟抽完，王德发清醒了许多，才发现自己是不是想的有点多了，当事人都没开口说什么，他已经在想谈婚论嫁的事情了。

王成龙、胡玉婷和王贵生显然是在甘文虎家没吃饱，马秀娥没一会功夫就把饺子端了上来，一家狼吞虎咽的又吃了一顿。

“你们这走亲戚，饭都没吃饱啊！”马秀娥现在说话，是越来越有水平了，一句话说的王德发不知道该怎么接茬。

王德发现在在等着王成龙怎么给他说这件事，而王成龙呢，也在思考着到底该怎么给家里解释这件事情。大家都是在心里埋藏着答案而等待着正式的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