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太宰府外,公子李思源的专属车驾,早早的便等在大门处,等着公子出府上车驾。
车驾周身黄娟遍布,娟布上绣得是四爪蟒,用的是鎏金顶,最高处还立有一颗东珠。
而在黄娟纹蟒车驾旁,还有着一队二十人的仪仗,立于左右。
左右各十人,领头二人皆是高举黄撵,撵上挂满了玉珠流苏。
如此车驾仪仗,放眼天策皇朝,只有两位托孤重臣才配有此殊荣。
其他人若敢有此等气象,那便是逾矩犯上,诛九族的大罪。
按规矩来说,李思源不配用这样的仪仗车驾,可整个皇朝大都,谁不知太宰爷护短。
先帝特赐的仪仗,太宰爷都未曾用过几次,就被李思远要了去,成了太宰公子的车驾。
朝堂上无人说这行为不妥,那天下人自然也不会说。
因此在大都,只要一看到黄娟出行,那便是太宰公子出了门。
“这位皇朝第一公子,又准备往哪去?”
“往日里,太宰公子可都是傍晚出门,径直去天香院,寻香访美,今日却起了个大早,也不知为何?”
大都长街上,人山人海。可面对纹蟒车架。虽不用跪拜,但是需得避让,行躬礼。
人群中,议论声纷纷,众人都在好奇这位京都第一贵公子,会去向何处。
李思源透过车窗,看着外面的人潮发呆,自己曾答应过先生,要照顾一位瞎眼女子,今日他要去履行诺言。
车驾缓缓前行,左行右拐了许久,才停在了一间医馆前。
“妙手医”
李思源看着医馆上的招牌,嘴中念出三字。
仪仗车架停于门外,李思远一人入内。
刚进到屋内,一股刺鼻的药味便铺面而来,属实难闻。
屋内陈设简易,除了一个药柜,与几张椅子外,别无它物。
室内北侧还有着一道木门,不知通向何处。
地上还凌乱的散落着一些药材,放着一副药撵,一根药杵,似是将要捣碎的一些药材。
见屋内无人,李思源便来到药撵面前,蹲腰捣碎这些药材。
自己虽不是跟懂,但是也看先生捣过药,有些药他还认识。
列如:当归,雪见,相思花。
李思源第一次捣药,动作很是笨拙,药撵中不断的发出异响,声音极大,他看先生捣药时,也是这样做的,可不知为何自己做的时候就会异响刺耳。
“阿叔,是你回来了吗?”
听到声音,李思源转头朝身后看去。
不知何时,北侧的木门打开了,一名女子站在自己身后。
女子一身白衣,模样生得极美。
脸上不施粉黛,未戴任何饰品,只在头上别了根木簪。虽打扮得素净,却难掩女子的天生丽质。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女子双目被一条白色丝带遮住。
这就是先生口中的瞎眼女子吗?
李思源并未回应女子,他不知如何答话,女子口中的阿叔,想必就是先生,可先生却……
女子并未察觉出李思源的异样,因为阿叔平日里话也少。
女子虽不能目视,可却并不影响行动,竟然直接走向李思源,一把抓起其手臂,嘴中还振振有词道:“阿叔,我刚做好了饭菜,走吧,一起吃。”
李思源幽幽开口道:“姑娘,我不是你阿叔。”
“啊!”
女子吓得一声惊叫,赶忙松开李思源的手臂。
不停的鞠躬致歉道:“公子勿怪,是小女子唐突了。小女子目不能视,才冲撞了公子,还请公子莫要责怪小女子。”
看着女子焦急的模样,李思源觉得有几分憨厚,可爱。一下子,老毛病就犯了。
随意的摆了摆手,便开口调笑道:“不怪,姑娘模样生得美,不冲撞,不打紧的。”
李思源的话略显轻浮,女子听在耳中,羞红了脸。
压下心中悸动,女子开口问李思源道:“公子是来瞧病的吗?”
李思源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是瞧病,不过瞧得是心病,姑娘可能医?”
“心病?”女子不解,她从未遇见过有人来医馆瞧心病的。
“不是做好饭了吗,在下几日都未曾进食了。姑娘,能否分我一碗吃食,我边吃边将心中病症说与姑娘听,可好?”
“哦,好,公子里面前。”
女子心善,并未多想,就同意了。二人,一前一后入了侧门,谈论心病而去。
长街上,百姓们都在心中猜测,太宰公子清早出门做什么。
现在看来,这些人想破脑袋,都想不到,这位贵公子是去蹭饭的,还是蹭一位瞎眼女子的饭。
侧门后,是一个简陋的房间,比外厅小多了,只摆了一张床,连个木桌都没有。
女子刚做好的吃食,就放在床上,全是素菜。一个嫩豆腐,一个青菜,还有一个拷红薯。
三素碟,这就是女子的吃食。
“公子,这地方既小,又简陋,委屈公子了。”
女子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李思源过来讨食蹭吃,按理来说,不好意思该是他李公子。
可此时二人仿佛颠倒了一般。
李思源丝毫没有客套之意,直接脱鞋,上了床,盘膝而坐。
拿起筷子便吃了起来。
这素菜倒不是说有多好吃,可李公子往日山珍美味惯了,如今突然见到这些素菜,也觉得颇有风味。
女子又为自己添了副碗筷,坐在李思源的对面,等待着李思源说病症所在。
李思源胡乱吃了几口,便放下手中的木筷,神色认真的开口询问女子道:“在下问姑娘,医者仁心,若患者有病,当医否?”
听李思源这样问,女子赶忙开口道:“医者救人,天经地义。既有病患求医,那自当不余遗力的救治。若是医者不医人,那一身本事还学着做甚?岂不是愧对先人所著医典?”
女子的一番道理,说的李思源楞住了,他见过许多高明的医者,金不足,药不医。
其实这也没什么大问题。医师也是人,他们也得吃穿用度,也需金银傍身。
治病救人,分得钱财,也是天经地义。
可今日这位女医者的话,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李思源对女子拱手见礼道:“医者不医人,学之无用功。在下受教了!”
其实在李思源心中并不是想说这些,他只是想旁敲侧击的让女子跟自己走,然后再找机会说剑伤的事。
他怕女子难过。
“在下讲个故事说与姑娘听吧。”
“公子请讲,雪见听着。”女子话语中讲出了名字,引得李思源追忆。
木剑名曰雪中见。
“我有一位喜酒的先生,他伴我身侧十多年。先生他是个厉害剑客,也是位仁心医者。
他话少,却重情义。
有一日,他说要远游,赠了我一把剑,让我照顾一位瞎眼女子。
所以我今日才会来到此处,姑娘心中可明白?”
李思源并未说剑伤的死讯,他不敢说,他不知剑伤是女子何人,也不知在女子心中剑伤有多重要。
李思源语罢,双眼紧紧的盯着雪见,看她是何反应。
“阿叔能赠剑与公子,想必是极为看重公子的,待我吃完,我便同公子离去。”雪见轻声说着,筷子不停的夹着素菜,送向嘴中。
顺利,出奇的顺利。李思源来时,想着各种说辞,以及各种方法,却未曾想过如此的容易。
时间流逝,雪见起身收拾着行李。空旷的房间内却也没什么好收拾的,除了几件旧衣服能带走以外,其它的东西也带不走。
车驾上,李思源心中很是疑惑,真的会如此容易吗?
这位雪见姑娘当真就如此好糊弄?
“雪见姑娘,以后就安心住在太宰府内,一切所需,在下都会为你安排好的。”
“公子,你说阿叔他还会回来吗?”
雪见一句话问的李思源语塞。
“或许会吧!”
骗女人这种事,他李思源不是没做过,可是骗瞎眼女人他还是第一次。
雪见抬头,脸上布满了笑容。
“我会好好待在公子府中,等着阿叔的。”
李思源一直在心中疑惑事情的顺利,却未能发现,女子折眼的丝带已是一片湿润。
不是他骗了雪见,是雪见骗了他。
女子早就从故事中听出阿叔不在了,可是她没有说破。
自己阿叔,虽然嗜酒,却同样惜剑如命。
只有人死,才会赠剑与旁人。
雪见不说破,是因为怕李思源难办。
这位瞎眼女子,太懂事了,懂事的让人心痛,懂事的把眼泪留在眼眶中,不让它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