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人院地下二层

如往常一样，白色的灯光照亮两侧雪白的墙壁，虽然较为亮堂，却阴冷非常。

空气潮湿、腐臭，引人生嫌。

进入之人闻了之后，皆会眉头紧蹙。

走廊里没有一丝生机，死气沉沉的。

走在其中，不寒而栗。

“当！当！当！当……”

冷冰冰的敲打金属的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

让原本引人发狂的凄清环境，变得愈发窒息。

幽森！

恐怖！

无常！

一点也没有变。

九田七樱冈戴着斗笠，慢悠悠地从空间漩涡里面走出来。

脚下的皮靴踩在地面上，奏起一篇悲伤冷清的乐章。

“哒！哒！哒！哒……”

走了大约十来步。

这个上半身仅剩骨架的梦魇，在33号囚室外驻足。

他生前作为一名调酒师，对自己的手格外爱护。

即便死了，这个习惯依旧改不掉。

生怕雪白的手骨被门上的灰尘弄脏，于是，九田七樱冈驻足半分钟，拐杖倚在门框角落后，重新戴上黑色胶皮手套。

带上手套，又检查半分钟。

一切准备就绪。

他敲响了囚室的门。

“咚！咚！咚！”

深海沉银锻造的铁门在震动之际，发出的低沉的“轰鸣”。

一个呼吸之后，清朗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请进！”

听到熟悉的声音，九田七樱冈意念移动。

令铁门中央上的门栓自动弹开。

“啪嗒！”

抬手轻轻一推。

“嘎吱……”

门开了。

“梦魇”重新拿起拐杖，迈着小碎步，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光看背影，与八十多岁的老人，没有任何区别。

囚室内，

一个穿着单薄衣裳的中年人，正蹲在地上，背对着门，手握一根没有墨水的马克，在地面上快速涂画“看不见”的内容。

“沙、沙、沙……”

马克与地面摩擦的声音，早已成为这间囚室的常态。

角落那盆食人花，倾听着“沙、沙”声，竟然产生了睡意。

一人、一花、一、满墙的数学公式……

每个事物单独拿出来，看起来都是那么地正常。

然而，全部合在一起……似乎有点怪怪的。

不过这都无所谓。

已经活了五百多年的“梦魇”下已经见多了奇奇怪怪的事物。

毕竟他的存在，本身就是荒诞。

九田七樱冈走到囚室内的床铺边缘。

没有客气，一屁股坐了下去。

经过特殊加工，变得柔软的床垫，一下子陷了进去。

他劳累的脊椎，暂时得到放松。

倾听着“沙、沙、沙”的声音，拐杖被他依靠在床头。

摘下斗笠，骷髅头再次亮出。

两腿交叉，两只手的手指也相互交叉。

稍微驼背。

身体放松。

随后，他便一动不动，一直注视着不远处这个蹲在地面，不停“乱涂乱画”的中年人。

杂音散去。

角落的食人花“小红”贴心的弯曲茎，把花朵凑到铁门的位置。

张开嘴，含着门边，把铁门关上。

花下方的两片绿色的叶子开始活动。

左边一片支撑着门上的观察窗的小铁片；右边一片从观察窗伸出去，摸索了一阵，把门栓重新插回去。

“当！”

霎时，房间重新变成一间密室。

“小红”看着劳动成果，满意的点了点头。

它扭动茎，瞥了一眼房间内，一直保持沉默、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的两个人。

扭了扭身子，重新缩回角落，迷迷糊糊地睡觉。

……

“沙、沙、沙！”

“沙、沙、沙！”

……

不知过了多久。

木之伏龙司终于放下手中的马克，闭上眼睛，呼出一口浊气。

伸了个懒腰之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盘膝，盖上马克的盖。

面对床的位置，正襟危坐。

九田七樱冈盯着木之伏龙司的双眸，眼眶中的黑色火焰变成了金色。

两团跳动的金火，映着前方“年轻人”的影子。

声带一颤，沙哑的声音，打破了原先死一般的寂静。

“你一点也没有变，还是这个样子。”

木之伏龙司双手搭在膝盖上，莞尔一笑，淡淡的回应，“下不也一样？明知轮回虚无缥缈，却始终不肯放弃，甚至……”

他微微一顿，笑容凝固，脸色变得阴沉，声音冰冷，如若来自万载冰窟，“甚至敢冒着生命危险，踏入光辉城城区！”

“桀桀桀桀桀。”九田七樱冈乐的仰头大笑，丝毫不惧。

上下打量一番眼前这个数学疯子，打道；“怎么，第三理事下想要对老朽动手？”

“不敢，鄙人怎敢对人族最强攻击出手？”木之伏龙司表情平淡，声音厚重:“先不谈有没有信心拿下下，十年前，我就离开了光辉城执政议会，逮捕下，还是交给那些处在是非之地的家伙们吧。”

这位“梦魇”开心得拍拍手，骷髅头上的牙齿晃得厉害。

骄傲低沉的声音，源源不断地从嘴里发出来。

“桀桀桀桀，下不出手，凭那群土鸡瓦狗之辈，还想拿下本座？真是痴心妄想。”

“恕鄙人直言:自元老会废除、城主隐居不出后，鄙人就没把光辉城顶尖战力放在眼里。”

“即便光辉城不惜一切代价，拼尽底蕴，拿下本座的可能性也仅仅只有两成。”

“本座有三成的信心，在三天之内，斩杀光辉城三十六理事。有五成的信心，重新发动一次歼灭光辉城的战争。”

他换了口气，用狂妄的语气说道:“可以说，如果不是轮回，光辉城早就灭亡了！你们应该庆幸！”

木之伏龙司语气柔和，不争不躁，“下该刷牙了，想灭亡光辉城，口气太大了。”

“这是个不争的事实。”九田七樱冈耸耸肩，手心朝上，摊了摊手，似乎很无奈，“我承认，包括下在内，光辉城内有4个人的实力令我忌惮。不过，仅仅是忌惮而已。”

“呵！”木之伏龙司轻蔑一笑，“如果下来此仅仅是为了说明这些，那请回吧，鄙人不感兴。”

他懒得和眼前这个家伙继续废话，重新拔出马克的盖，再次开始演算。

多说一句话，就浪费他两秒钟演算的时间。

摩擦声重现:“沙、沙、沙！”

九田七樱冈没有因为对方的傲慢而生气，相反，他还很欣赏这种行为。

自从被列入“梦魇”行列，敢与他正常对话的人的数量，就变得凤毛麟角了。

有人敢讥讽，敢争辩，对他而言，是一种乐。

他好奇地看着尖的走向。

脑海快速捕捉其中一个虚无缥缈的公式。

为了研究轮回，寻找黑水岛的存在，他阅读的书籍数量，早就不可胜数了。

数学方面的知识，也了解一二。

于是，他对刚刚捕捉的公式，利用已知的知识，进行简单的计算。

熟悉数字……

熟悉的组合……

忽然，

他神情乍表，惊呼连连:“下竟然企图在各种符号的辅佐下，利用数字，破解黑水岛所在！”

“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啊！”

“怪不得……我听闻光辉城最强大脑于十年前消失，不知所踪，没想到，竟然是在疯人院内进行这个骇人听闻的工作！”

“虽然下这种疯狂的行径，看起来有些痴人说梦，不过，贵在坚持嘛！”

他激动地站起来，向前走两步，来到数学疯子的身旁，拍了拍疯子的肩膀，朗声大笑，“从某种情况来看，你我是同一类人！”

都是撞了南墙，心还不死的人。

对看准的事情，一根筋做下去的人。

木之伏龙司眉头紧皱，用眼睛的余光瞥了一眼左肩的手。

虽有不悦，但没有多说。

也许是感觉到手心下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

九田七樱冈松开手，谨慎一笑。

回头看了下床的位置。

走回去，重新坐下。

生怕木之伏龙司突然离开，他开始挑明来此的目的。

“第三理事下，鄙人这次前来，是和您商讨院长先生寻找黑水岛一事的。”

这句话让沉溺在数学世界的疯子再次停下手中的工作。

抬起头，坦然道:“你想让那个小家伙寻找黑水岛，我并不反对，毕竟不侵害我的利益。但是，有言在先。”

“请讲。”

“找到黑水岛之后，务必保其完成性！”

“这个……”九田七樱冈脸色一变，低着头，沉吟一会儿，才道:“鄙人觉得，此事有待商催。”

木之伏龙司一心二用！

他摇了摇头，一边演算，一边说着，“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黑水岛的完整性，是合作的基础。”

九田七樱冈望着不远处的刚毅面庞，沉声道:“我多嘴问一下……为什么光辉城高层对黑水岛抱有痴念？为了恢复千年前的辉煌？”

“不完全是……”马克陡然一停，明显的断痕迹出现。

木之伏龙司欲言又止，只能隐秘的说道:“世界沦为汪洋，曼灵顿岛成为最后的天然岛屿。光辉城有先辈怀疑，令海水退去，陆地重临的方法，就隐藏在曼灵顿岛周围。”

九田七樱冈急了，“你们研究曼灵顿岛，管黑水岛什么事？”

“它是曼灵顿岛的环岛！根据板块移动规律，它曾经很可能是曼灵顿岛的一部分！在彻底调查清楚之前，任何人，不得毁灭黑水岛！”木之伏龙司声音慷锵有力。

感受到对方的坚决性。

九田七樱冈叹了一口气，妥协道:“这样吧，若是院长先生真的找到了黑水岛……我可以给光辉城80年的研究时间！80年后，我必亲自登岛，获取轮回！”

眼眶内的两团火焰重归黑色。

他试探性的询问:“下觉得如何？”

“80年……”木之伏龙司沉默了。

九田七樱冈右手一抓，拿起拐杖，站起来。

一步踏出！

“哒！”

一个灰色的空间漩涡出现在33号囚室中。

他一边戴着斗笠，一边说道:“鄙人，已经拿出足够的诚意，希望光辉城执政议会慎重考虑。”

“一个月之后，鄙人会再次登门。届时，希望下可以拿出一个满意的答复。”

说完，他进入漩涡，离开此地。

33号囚室只剩下面色凝重的木之伏龙司，以及睡得正香的食人花“小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