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梅进来的时候,她趴在桌子上哭,冬梅凑到她跟前看:“怎么哭了?”
棠梨抬起发红的眼,掩饰的擦着脸:“没什么?”朝外看了两眼,“我得去膳房了。”
冬梅压着她肩,笑吟吟道:“今儿我去,你呀,去殿下那给殿下揉肩,他说你上次揉肩揉的很好,这会再去给他按按,棠梨,你是不是自小学过这个?教教我呗,回头我出了宫,给我老娘揉揉。”
棠梨哪是有什么技巧,就是随便按按,太子未必是觉得她按的好叫她去的,十有八九是为了她偷听的事,这是叫她过去领罚,还不知道要怎样的惩罚她,这一出去了,还不知道有没有命回来,这些话都不能跟冬梅说,越少人知道越好,要是冬梅知道她在园子里偷听太子跟凌尔庭讲话,冬梅也被扯到这条破船上,两人都下水遭殃。
看她挂着脸,红着两只眼睛一脸惊恐,脚下打绊的出去,冬梅摸摸脑袋:“这是怎么了?畏惧殿下?殿下也不凶啊。”
拾级而上,桑木台阶泛着幽幽光泽,上下几十个台阶,棠梨走的分外艰难,自天气转暖,太子就将处理政务的场所搬到了趣楼上。
这楼并不高,与皇城众多的广厦楼阁相比,秀气的似闺中仕女,凭栏眺望,视线也不过穿过庆宁殿的宫墙看到甬道连接的城门钟楼,过了最后一个台阶,软底鞋履轻踩在松木地板上,鼓足勇气缓缓朝楼阁中央的位置行去,四下的门洞开着,微一抬头就是宫殿后面的花园子,棠梨看到那园子就头皮发麻,浑身难受。
太子趺坐黑漆围子塌,檀木山水屏风斜架在围子塌后,太子手里卷了本书,垂目看着,一派闲适,棠梨过去蹲身行礼:“婢子见过太子殿下。”
赵元初撩起眼帘,唔了声你来了,乌润的眸子又投在书册上,棠梨咬牙缓步上前,伸出纤纤十指搭在他的肩上。
棠梨手上有些力气,这是在浣衣局练出来的,她琢磨着估计也就是这样,太子才觉得她捏的好,又喊她过来,可难道不是来追责她在园子偷听的事?心头撞撞的,脑袋里胡思乱想神思飞到了天上,没留神指甲刮了袍子肩胛处的暗绣,光滑的绢缎面料给她勾抽了丝。
她呆望勾在指尖的丝线,太子扭头看到肩上衣料被她勾花,眉心蹙了下搁下了书卷,坐直了身子一指前面的月牙凳:“你坐那去。”
棠梨慌张的跪下:“婢子犯错了,请殿下惩罚。”
太子有些不悦:“惩罚女人算什么本事,算了,别跪着了,我要写字,给我磨墨。”
鸭头绿的风行砚,重胶量的油烟墨,据说一根这样的墨条耐用的很,十年也用不完,她幼时哥哥习字常用这样的墨条,想不到也有再见这墨条的一日。
棠梨战战的站在香案旁捏着墨条一下一下磨着,太子起身去多宝阁抽了一叠金花笺,皇帝画技精妙且书法造诣深厚,有这样的爹,儿子自然也不能落下了笔头的功夫,棠梨见他卷袖落笔,手指细白干净的跟玉管似的,金花笺上的字迹端正平稳,入木三分,棠梨不由在心底暗赞,太子写得一手好行书。
墨汁落笺,不消多时便干了,太子这会来了雅兴,停不下来似的,又取了熟宣作画,就比作外面的荷花池,画了一幅暖风小荷图,棠梨虽对这个没什么研究,却也看得出太子画画的好,字写的好,她家被抄的时候,十一岁,那会棠梨在家中书塾念了几年书,字认识大半,太子在画上题字,她默不作声跟在心底念。
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
这一通下来,又是写字又是画画的,棠梨跟着磨墨,跟着收画,小脚在书房里踩来踩去的忙,倒把来时的害怕给忘了,太子神色淡淡,一双水眸默默看人时,即便是面无表情也带三分温情,一来二去过了两个时辰,棠梨已将对太子的恐惧丢在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