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窗子里面那张带着憎恨和厌恶的脸,马度不由得摇头叹气,自己和宋克的面子都不重要,可真的不给老朱留点面子吗?他知道在平江一定还有不少的检校和密探,每天都会把市井的情况发去应天。
法不责众在老朱那里是个笑话,他整治人的办法太多了,也许平江还有一两年休养生息的时间,之后会开始强行的迁徙富户抽取重税。
迎亲的队伍很快到了宋府,虽是张灯结彩,可稀稀拉拉的人头却透着一股难言的冷清。鼓乐的到来多了一热闹,狗子锦添花,嘶吼着再添一份喧嚣,“放”
啪啪啪啪……
“狗子不要”马度的声音被阵阵的枪响撕成了碎片。
这一串二百响的大地红果然非同凡响,一堆人从宋府里面呼啦啦的跑了出来,嘴里不停的喊着,“杀来了快跑呀”眨眼消失在街道。
宋克气冲冲的从院子里面出来,看见骑着大马带着红花的马度,立刻苦着脸道:“玄重这是做什么好不容易来了几个客人都给你吓跑了。”
“我是想添点热闹,谁知道他们那么胆小事到如今也,大哥不要计较了。”马度冲着神色尴尬的狗子吩咐道:“狗子,接着放一枪挨一枪的放不要停,直到新娘轿”
已经弄成这个熊样了,马度也不在乎了,狗子脸一喜,立刻让继续的装填弹药。
宋克苦着脸道:“赶紧的进来,不要愣着了”
“大哥笑一笑,你可是嫁妹子,你苦着个脸做什么,不知道还以为我是来抢亲的呢。”
宋克苦笑道:“大哥一时糊涂,想着自己心里头痛快,忘了别人怎么想,没长脸反而丢了人了,早知道该拖个一年半载的。”
丢人?丢的人还少吗,能把被退婚的妹子嫁出去是你宋克最长脸的时候。
“大哥咱们过自己的日子,哪里管得了别人怎么想,由得他们去。”马度话说的光棍,反正他又不在平江住。
宋璲站在府门前看着匾额迟迟的不动,喃喃的道:“好字真是好字在下宋璲,也好法,特意带了几副拙作,待会儿还请先生鉴。”
“好说好说快请屋里坐,千万喝了水酒再走”宋克还以为是自己哪个远房的本家,赶紧的往屋子里面请。马度气得不行,原以为最靠谱的人竟然是最不靠谱的。
宋璲让了开了路,八抬大轿停在门前,一个宋府的婆子一手拿着红烛,一手拿着个小铜镜凑到轿子跟前,这叫“搜轿”是为了驱除藏在轿子里面的冤魂。最近平江的冤魂很多,确实有必要搜一搜。
可那婆子刚刚的一掀开轿帘,啊的一声叫了起来,“鬼啊”扔下镜子和红烛跌跌撞撞的往院子里面跑。
轿子里面真的探出来一个小脑袋,朱小四把娃娃面具掀了掀,“到地方了吗?我去看看新娘子”说着便咯咯笑着跑进院子里面。
马度还以为他呆在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竟跑到轿子里面,知道带他过来得出点漏子。
宋克气得胡子直抖,“这是哪里跑来捣蛋鬼,坏了规矩”
“吴王之子,过来凑热闹的,大哥不要在意”马度又道:“大哥还是带我去拜祭一下岳父母,今天娶了他们的闺女,总要禀告一声。”
宋霜坐在梳妆台前,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巴掌大小的东西,虽然这两日她已经看了无数遍了,但是仍旧万分的惊。
里面的映照出来的人是那么的清晰,那么的真实,如果不是触手一片冰凉,她真的怀疑里面有一个活生生的自己。
宋霜这个看了快两天的人仍在惊愕,至于那些姑妈、舅母那更不必说了,镜子里面突然出现一张黑瘦褶皱的脸,“这是老身吗?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老了。”
“她婶你都快五十的人了,能不老吗,赶紧的让一让,让老身也瞧瞧”
“她姑你别瞧了,你美的很,不要再看了。”
……
宋克是富绅,他的这些亲戚也是一穷二白的小老百姓,可是见了这一面在后世里不过五块钱的梳妆镜也都成了没见过市面的土包子。
宋夫人没好气的道:“诸位姑姑、婶娘、舅母能不能先做正事,新姑爷已经门了”
一众姑婆赶紧的让开,嘴仍旧喋喋不休,“我说咱家小霜是有福气的,竟能寻着这样人家。”
“这样姻缘哪里是能寻来的,是老天爷给赏赐的缘分”
“王妃能赏赐下来这样的,知道有多看重咱家的小霜”
“什么王妃,再过一两年说不准是皇后。小霜你表哥还在家里闲着呢,过些日子可要记得让新姑爷给他谋个差事。”
……
宋霜她看着镜里面美美的自己,对耳边的话充耳不闻,她们的话当不得真,退婚的时候这些人还在说她红颜命薄,甚至有人要把她说给半百的老头做续弦,那时候她死的心都有了。
只有大哥大嫂安慰她,还有几个好友陪着她出门散心,从杭州到松江,自应天至扬州,还在应天碰到了那个绿皮蛤蟆,那时真想一脚把那张欠揍的脸给踩扁。
她以为这只讨厌的癞蛤蟆,像是现在耳边嗡嗡的说个没完的绿豆苍蝇一样,于她来说是无关紧要的人。她从没有想过,也从没有想到会再次的见到他,他似乎换了一个人。
少猥琐多了方正,没了轻浮有了深沉,更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个人会正大光明的来提亲,请来的没人还是平江大名鼎鼎的沈万三,他竟是沈万三的表弟。
他说不在乎自己泼辣任性,不在乎自己只会败家不会持家,甚至不在乎自己被退过婚。他究竟在乎什么呢?宋霜觉得他只在乎自己是不是漂亮,没错,他是个好色之徒。
也对,好像自己也没有什么德行能够吸引他的。可他为什么要打那两个说自己闲话的老头呢,其实那两个老头说的也没错,自己真的不是一个好女子,那他是一个不尊老的好色之徒。
事实证明自己的推断是没错的,趁着和自己接触的时候,几次三番的吃自己的豆腐,其实他还是秦淮河的那个绿皮蛤蟆,只是把自己伪装起来了。
她开始看得清楚马度,可是越来越看不清楚自己,这样的一个人自己嘴说着讨厌他,为什么还常常的想起他,会梦见他,受伤的时候会心疼他,打仗的时候会担心他,那样的感觉很难受。
因为他会医术治好王子的病?还是因为他会画那种娇憨可爱的画?
晓佩说她坠入情了,应该早点脱身,才不会再次因为男人伤心,她想挣扎却不知道何处下手,当听说贼军来抓他的时候却又心急如焚,忍不住的一脚把他踹进密室里面。
当她在屏风后面听到那个消息的时候她震惊了,不是因为他是什么吴王的小舅子,而是被他的胆量震惊了,他竟然敢隐藏着身份呆在张士诚的身边这么长时间
原来自己从来没有看清楚他,现在才知道他是一只胆大包天的贼蛤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