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为其他,他们吵的架已经够多了。从来没有结果,只会越吵彼此越厌烦。他都打算离开了,何必再找她吵一架呢?
刘棠又站在了秦霜的跟前,看着她认真地说:“跟爹下山,爹带你看好故事,让人高兴的故事,带着你读好诗好句,咱们不在秦园受这个迫害了!”
秦霜仰着脸,苦着表情说:“哎呀爹……你为什么非要我跟着你读书呢?我不喜欢读书啊!我就不知道读书有什么好的,难不成我多看一看,那书上的字还能多长出一个来吗?”
刘棠一滞,心想这孩子真是魔怔了,怎么说什么都跟庄稼有关似的?
他愣了会儿说:“啊……对啊!你要是读了书,你写,你可以把你的所思和感悟写下来,这何止是多了一个字,多了成千上万不止啊。你想多多少就多多少!”
秦霜更加地无语了,她咧着嘴歪到了一边:“哈!……这不就是秦家家谱之我篇吗?我何必折腾这些,我在秦园呆着挺好的,家谱也不用我写,每逢大事就添一笔,不耽误。”
刘棠气的冒烟,他脸望着天,喃喃咒骂道:“真是气死我了,好好的孩子养的鼠目寸光!这世上的书何其多,何其的瑰丽宏大,怎么就让孩子只知道家谱呢?!”
秦霜依旧苦着脸看着自己的亲爹,像是看一个不讲理的人似的,劝说道:“爹……这事情的根儿,不在于这世上到底有多少书,在于它即便有再多的书,我也不感兴趣。”
刘棠大声说道:“你小孩子懂什么?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你下山看看,但凡是种地的,都是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只知道出力气的人,你怎么能跟那些人一样呢?你是我刘棠的女儿!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识好歹呢!”
秦霜虽然小,但是也听出了他这些话里的鄙视意思,她生气了,瞪着眼睛说:“让你种你还不会呢……爹爹你自管高去,我又没拦着你!”
说罢就气哼哼地跑了。
后来又过了两日,秦霜刚刚忘记了前头的嫌隙。刘棠就又开始了自己苦口婆心的劝说。
那时秦霜因为在田间忙活着浇水,耽误了晚饭。等她回来吃饭的时候,就剩她自己了,秦承庆给她热了饭菜,就离开了。刘棠逮住了机会,坐在秦霜的对面,一边看她吃饭,一边心疼的说:
“霜儿……你做这些多苦啊,跟爹爹下山去,爹给你找两个丫鬟伺候你,你要是喜欢种地,你就在一旁看着她们干,指挥一二。那不就不用受这些苦了?”
秦霜不由地翻了个白眼,自从她爹这次回来之后,真是不停的用各种言辞劝说她跟他下山,她听得都厌烦了,他说得倒不厌烦。
“爹……我要是找两个人替你读书,你就也不用辛苦了,你愿意吗?”秦霜反问。
“这哪能一样呢?!”刘棠气地说。
“怎么不一样?对于我来说,种地就跟你读书一样有趣,你不让我做,还找人替我做,那我做什么?干活着等死?”
刘棠快要哭了,拍了下腿,唉声叹气地说:“真是秀才遇见兵,有理都说不清了。我就不明白!那种地又累又脏的,到底是有什么有趣,这天底下还有人当吃苦为有趣的?孩子,你是不是傻?”
“我愿意!爹……您就别劝了,再劝,我就要告诉娘了,说你天天撺掇我跟你下山!”
刘棠身形僵硬了一下,他还没有跟秦承庆说自己的想法:他准备和离。就是不知道如何开口……他们相濡以沫那么多年,当初又是两情相悦在一起的。
提和离,真的很难。
刘棠沉默了一会儿,语气也软了下来,发愁地说:“霜儿,你知道吗,爹在秦园呆着,实在是憋屈,待不下去,可是爹又想跟你在一起,你就跟爹爹下山不好吗?就当是照顾爹吧……”
他这两句话说的极为的可怜凄苦,与平时他那种端着读书人的傲气样子完全不同。秦霜虽然不能全懂他的心情,但是心里也跟着难过起来,她的双手捧着碗,看着他不动了,心里不自觉地就有些内疚。
过了一会儿,她小心翼翼地问:“爹……你为什么待不下去?”
刘棠沉默了,他不知道怎么跟一个小孩子解释他的处境和心情。过了一会儿,他说:“就是因为呆在这里不高兴……”
“那为什么会不高兴?我就挺高兴的……”秦霜一双水汪汪地眼睛闪着光,满是疑惑。
刘棠又沉默了一会儿,解释说:“因为爹喜欢读书,但是秦园里没有读书人,也没有书……”
秦霜听了这个话,立马就懂了,恍然地说:“那就跟我喜欢种地,但是咱们以前的家没有地可以种一样。”
刘棠真是累了,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无奈地纠正她:“有地的,只不过不多,以前都是你娘在种……”
“反正我是没见过,我不信。”秦霜说。
“你当时还小呢,能记得什么?”
“记得一两件事情,记得可清楚了,我还记得舅舅的长相……”
刘棠听见她提起了秦承庆的哥哥秦启瑞,脸色又坏了些。看孩子的表情,估计关于那人的记忆是好的。可是对于他来说,要是数仇人的话,秦启瑞得排第一,恨得牙痒痒的那种。
刘棠抬了抬额头,吐出了一口闷气,看着秦霜说道:“霜儿……你是个女孩子,旁人家的女子都养的娇贵,十指不沾阳春水,身穿绫罗绸缎,平时里看书抚琴,陶冶情操。
爹怎么忍心看你在这里受苦呢?以前爹没有本事,只能在街上给人写书信牌匾的挣些散碎银子,没办法让你过好日子也就罢了。
如今爹爹已经有了功名,不久上头就会派官下来,做一县父母。爹有俸禄,有宅子,想要让你们母女过好日子,你知道吗?”
他顿了顿,又语重心长地说:“你娘是大人,她的想法跟我不一样,她不愿意,就算了。可是你还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什么也没见识过。这事情不能让你自己做主……
要不是怕秦园的人拦着不让走,我说不得早就强拽着你下山了。等你下了山,见一见旁人过的日子,你就不觉得自己现在过的好了。就会知道,其实爹爹是对的。”
秦霜沉默了一会儿,认真地说:“爹……我觉得我是懂的,只是你不懂我罢了……我也不懂你……”
刘棠也看着她,看着孩子的眼睛,有一瞬间,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错了。
长久的对视之后,刘棠沉重地问:“霜儿,你要是呆在秦园,不跟爹爹走……那以后就再也见不到爹爹了,也无所谓吗?”
怀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