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不欢而散之后,容晚轻和萧衍衡已经半个多月没见面了。
两人相互怄气,谁也不主动,谁也不肯低头,谁也不找谁,都格外沉得住气。
这可苦了服侍的宫人,忍受着两边的低气压,半个月来战战兢兢的怕惹恼本身心情就不好的主子。
特别是珍珠和李旭二人,简直是处在风眼中,已经遭受了太多的迁怒了,每日都苦哈哈的。
李旭更甚,自家主子那脾气本身就不算太好,好不容易有了个能治他的人,现如今又闹掰了,那主子把气都撒在他身上,小小的错误都能挨一顿板子扣一次俸禄。
李旭日常期待两个主子和好,可是皇上是一日比一日忙,奏折也是一日比一日多。
后宫里都晓得皇上与皇后娘娘吵架了,皇上一连半个月要么宿在御书房,要么宿在朝阳宫,未曾靠近过坤宁宫半步,众宫娘娘简直是开心坏了,就算皇上也没有到过她们的寝宫。
李旭:放屁!你们是没看到皇上三更半夜爬墙的样子,批了一天奏折也能在树上,望着皇后娘娘的寝殿看一晚上的怨夫样你们怕是这辈子都没福气见到。
坤宁宫
容晚轻手里抓着早已完工的黑金色的腰带,重重的叹了口气。
身旁的珍珠忍不住劝道:“娘娘,您要想皇上那便去见见吧?这折磨自己多不好,”
娘娘这些天吃不好睡不好,人都消减了一圈,当初哽李公公的话也没有做到,没有好好照顾自己,也不知皇上到时候见了会是怎样的心情。
“不去,凭什么要我低头,他要冷战经过我同意了吗?”
容晚轻现在一听到皇上这两个字,气就不打一处来。
那臭男人,说不来就不来,都半个月了,过来听一句她的解释会怎样?
她也不是没去找过他呀?
最后呢?
皇上在忙,在忙!在忙!
他与他宫中的李公公都串通好了,要刻意冷落她。
既然这样,那她为什么还要拿热脸贴他的冷屁股,自己自由自在没人管多好啊!
可是只有容晚轻自己知道,半夜被噩梦吓醒时身边没有那个熟悉的怀抱,她有多崩溃。
经常半夜吓醒之后不敢惊动珍珠,自己坐在床上抱着被子无声的哭泣,到第二天眼睛又红又肿,头两次尚且骗骗珍珠说没有睡好,次数多了之后,珍珠便不信了。
有一次刻意守在门外听到她的哭声,珍珠心疼坏了,不知怎得,自从上次落了水之后,娘娘便得了梦魇的坏毛病,有皇上陪着还好些,这些天二人吵架,娘娘的病症是越来越严重了,整日整夜的睡不好觉,只能在白日借着熏香睡一会儿,被皇上娇养出来的肉迅速消减下去,皮包骨的看起来格外瘆人。
珍珠很早就想通报给皇上了,娘娘不肯,说要是被皇上知道了这事便将她送走,珍珠怕了,不知道哪来的胆子帮着娘娘瞒着皇上。
要是被一向最着重娘娘的皇上知道了,知情不报可是大罪!
主仆二人偷偷贿赂了太医悄悄给她诊治,施针喝药安神熏香样样不少,可根本没有任何作用,太医也不敢给她诊治了。
本身背着皇上给娘娘治病已经是掉脑袋的大罪了,这要是治出个好歹,不止掉脑袋了,诛九族都有可能。
没办法了,只能加大安神香的剂量,可这些东西都极易成瘾,珍珠把控着不敢给多用,寻思着哪怕是被送走也得让皇上知道。
可她日日都得陪在娘娘身边,哪怕是离了一刻钟,娘娘都要四处找人。
珍珠这会儿还在琢磨着想办法溜出去一会儿,她的救命恩人就来了。
“娘娘,定王殿下求见。”
门口的小太监通报。
定王,萧衍行?
对于萧衍行,容晚轻还是印象比较好的,因为上一世的萧衍行是初一的夫婿,待他极好,恨不得捧在手心里娇宠着。
不过现在的时间初一还未遇上萧衍行,还在家中议亲呢。
如果能撮合他两,倒也是成全了一桩美事。
“宣。”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了踏地有力的脚步声,不愧是常年练武之人,那周身的气质无人能媲美的了的。
萧衍行换了一身黑色常服,少了坚硬盔甲的衬托,整个人柔和了不少。
“皇弟给皇嫂请安。”
大步流星的走入内室,萧衍行抱拳作揖,向容晚轻行礼。
“皇叔快快免礼,都是一家人,那么客气做什么?”
容晚轻制止了他要福身的动作,抬手示意他在一旁落座。
萧衍行才得以对上卧在榻中的皇嫂容晚轻。
怎么这般瘦弱?
萧衍行对于将近一年多未见的皇嫂第一印象就是瘦!
没注意到萧衍行在她身上的打量,端起一旁的红糖姜茶轻轻抿了一口,快行至信期了,可能是上次落水受了寒的缘故,小腹一直坠疼,珍珠给她熬了红糖水暖暖身子。
“皇叔何时回的京都,怎么未曾听人提起过?”
她这小叔偏爱塞北的自由散漫,除了必要的家宴是很少回京都的,上一世也是娶了初一后才定居的京都。
“皇弟前几日便回了,还见了皇兄,不过这几日忙着其他事,今日才有空进宫给皇嫂请安。”
顺便说一下赐婚的事。
“那皇叔回京都可是有何要事?办妥了吗?”
对于萧衍衡唯一的弟弟,容晚轻是看作自己的弟弟对待的。
“无事,只是想求道旨意,谁知皇兄不允。”
说到这就生气,他这半个月日日都来御书房,他皇兄就是不松口,执意要他来请示过皇嫂才可。
觉着奇怪便回去查了查,结果发现,那覃初一和皇嫂容晚轻是手帕交,所以她的婚事是可以由皇嫂定夺的。
“何旨意?难不成本宫可以帮得上?”
容晚轻不知道是怎样的要求,萧衍衡都无法办到她却可以。
“皇弟想求娶安平县主覃初一。”
“咳咳咳咳。”
被茶水呛到,珍珠忙拍着娘娘的背给她顺气。
她不曾想是这么大的惊喜,还想着努力撮合呢,机会便自己找上门来,也不知他俩是何时勾搭上的,能让她这个视自由为命的小叔不惜千里迢迢跑回京城求赐婚。
“你与那安平县主是何时认识的?”
至少不是前几年,都没听初一提起过。
“前几个月,我作为探子前往敌营打探敌情,不料遭到埋伏,带着伤逃进了昭临寺,那时县主在寺里上香,因着天晚了,便宿在寺里,我就恰好躲进她的禅房,得她帮助,顺利躲过一关,但行为举止上轻薄了县主,所以。。。”
容晚轻算是听明白了,初一救了他,所以他准备以身相许报答救命之恩。
“那你只是想要负责是吗?”
男女授受不亲,萧衍行想娶初一只是为了负责罢了。
“是吧,也不全是。”
萧衍行不知道怎么表述自己的内心,自那日失措将那女子抱入怀里之后,一直到现在,她身上的清香和莹润的手臂,他都记得一清二楚,梦里时常都会出现她。
“那你是一见钟情了?”
她可不认为萧衍行是这么容易就沦陷的男人(事实说明他就是),怕他错把感激当作中意,事关初一的事情她可不能出岔子。
“我。。。。也不知道。”
萧衍行不自信的说。
“行了,本宫知道了,等下个月生辰时我会邀请初一进宫,你自己看着办。”
不知道初一对他的态度如何,容晚轻只能出此下策。
“行,那皇弟再次谢过皇嫂了。”
萧衍行并未久留,很快便走了。
容晚轻灌了一壶的红糖水早就困倦了,稍稍拾掇一下便沉沉入睡了,这是近日来睡的最好的一觉,要是醒来能见到那男人就好了。
萧衍行并未直接出宫,在塞外多年,经历过许多的暗算,他的嗅觉格外灵敏,虽然很淡,他还是闻到了坤宁宫内的药味,联想到容晚轻眼下的青黑和瘦弱的身体,他有了某些猜测。
但让他最不解的就是,如此疼爱皇嫂的皇兄知道皇嫂的身体状况之后,还能气定神闲的处理政务?
除非他是不知情,皇嫂有意瞒着他,如果是这样的话,问题可就大了。
远远的就看到李旭耷拉着肩膀站在御书房外头,像是被骂了一番。
说来,他皇兄近来的脸色是差了点,上朝的时候也经常大发雷霆,搞得大臣都不敢说话了,朝堂上下恐慌不已。
李旭看见定王,刚想大声通报就被萧衍行制止了。
“问你个问题,皇兄是不是和皇嫂吵架了?”
搭着李旭的肩膀,一副好兄弟的样子。
李旭热泪盈眶,仿佛找到了倾诉的对象,叭叭叭的吐了一堆苦水,两个主子吵架连累他们这些侍奉的人,半个月没有一天不被骂。
萧衍行静静听了全部,非常同情的看了眼周遭同样拘着身子的太监们。
“本王知道你们的不容易,但是本王现在要告诉你们一个更坏的消息。。。。”
特意停顿了下,钓足大家胃口。
“就是,李旭,你最好是去太医院查一下最近皇后娘娘是不是偷偷传了太医诊脉,而且已经诊治了一段时间的,不然,等皇兄反映过来,大家都得挨板子。”
话已经说完了,不管李旭有没有反应过来,径自推开御书房的大门进去了。
他这皇嫂胆还真是大,这种事情都敢瞒着!
李旭终于反应过来了,屁滚尿流的往太医院跑。
不是吧?那祖宗不会出什么事吧?千万不要啊!不然他多少个头都不够皇上砍的!
萧衍行进到御书房的时候,某个男人还在勤勤恳恳的批阅奏折,丝毫没受到吵架的影响,萧衍行暗笑,不知道待会儿知道真相的你眼泪会不会掉下来。
“有事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萧衍衡一早就发现他了,只是不愿意搭理他。
“皇兄,我方才去看皇嫂了。”
萧衍行清楚的看到他说完这句话之后,男人手上的动作停顿了好久。
“她怎么样了?”
萧衍衡这几日确实是忙到无暇管顾这些,就连用膳时间都没有,觉得她有一堆人伺候着应该没什么事。
“嗯?怎么说呢?不太好!”
男人的身躯狠狠震了下,手上的狼毫掉在折子上晕染了一大片墨色。
“你说清楚?什么叫不太好?她怎么了?”
匆忙起身,大步一跨,拎着萧衍行的衣领就想把他提起来,萧衍行拼命挣扎了会儿,发现挣不开,便作罢了。
“皇嫂瘦了好多,脸上几乎只剩下骨头了,脸色也不好,像是许久未睡一样,眼下严重的青黑,可能一直在用药,宫里有股药味。”
将自己发现的一些细节一一说出,每说一条,他皇兄脸上的黑气就多一份,乌云笼罩,风雨欲来。
就在这时,李旭提溜着一人进来,见那架势就知道自己离挨板子不远了。
“皇上,这便是半个月来偷偷给皇后娘娘诊治的太医。”
伸脚一踹,将那太医踹到萧衍衡跟前,就算要死,也得拉个垫背的。
“皇上饶命啊!我也是没法子的啊,皇后娘娘拿臣的家人作威胁,臣也是迫不得已行事啊!求皇上饶了奴婢!”
那陈太医大声求饶,连连磕头,口齿不清的,惹得男人更加恼怒,还是一旁的李旭提点道:“你还不速速将事情经过告诉皇上,兴许还能留你一条狗命。”
现在最要紧的是什么?是皇后娘娘的身体!
“是是是,下官这就如实招来。。。。。。。”
“皇上!”
未等陈太医出口,男人黑着脸大步流星的往外走,像是找人寻仇似的。
“皇上,您等等奴才!”
李旭小碎步的追出去,留下在旁看戏的萧衍行和还跪在地上的陈太医。
“起来吧,你替皇后娘娘诊治了,皇上不会怪罪于你的。”
萧衍行大笑的走出去,有生之年能看到皇兄惶恐的样子,值了!
萧衍衡走的极快,将李旭和一众宫人远远甩在身后。
平日里需三刻钟的路程缩短到了一刻钟。
珍珠才伺候娘娘睡下,松了一口气,今日娘娘未依靠安神香便睡着了也没有梦魇,这是病症好转了吧?
轻手轻脚的合上寝殿的门,一转头便看到疾步走来的皇上,珍珠大骇。
完了!皇上怎会这时候过来?不会是知道了吧?
珍珠惊得手心发冷汗,那皇上已行至跟前。
“娘娘呢?”
冷冷的开口,声音像冰块一样直剐人心。
“在屋里睡着。”
抬手推开门,又轻轻的掩上,隔绝了珍珠欲哭无泪的表情,
确实如萧衍行所言,屋里充斥着满满的药味,那个平日里活蹦乱跳的人儿,正安安静静的躺在床榻上熟睡着,偌大的床显得她格外的娇小。
轻手轻脚的走到榻边,只一眼,他的心像针扎的一样,密密麻麻的疼痛流窜四肢。
平日睡着都会变得粉粉的脸蛋现在苍白的要命,眼眶稍稍凹陷下去,嘴唇干的起皮,眼下的深深的青黑。
露在被子外的一只手臂纤细到一只手便可掐断,上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针孔。
睡得也不安稳,时而紧皱着眉头,时而低声哭泣几声。
怎么会变得这般糟糕?她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萧衍衡心疼的无以言喻,想要摸摸她,可是不知从何下手,只能静静的看着她。
见她辗转难眠,低声啜泣,萧衍衡思轴了会儿,褪下外袍,轻轻掀起被子,躺在床上将她抱在怀里。
闻到熟悉的熟悉的味道,容晚轻向他怀里紧紧靠过去,双手抱着他的腰,嘴巴砸吧动了动,陷入沉沉的睡意中。
萧衍衡搂着她,宽大的手掌轻拍着她的背,像往常一样,哄她睡觉。
容晚轻觉得自己已经好久好久没有睡过觉了,今日不知怎的?
像是梦到了萧衍衡,梦到他前世在她面前自尽的场面,她又吓哭了,可这次她没有醒,因为有个人一直在抱着她,给予她温暖和安全感。
终于从噩梦中缓过神来,隐约觉得有人睡在她旁边,可是她实在太困了,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只好作罢,靠着那温暖进入甜蜜的梦乡。
萧衍衡心疼坏了,薄唇轻轻在她眼下的一片青黑上落下一吻。
把她哄着睡去了,记起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没处理,轻轻抽离身体,给她掖好薄被,轻手轻脚的走出寝殿。
珍珠跪在外面,连同后面赶来的李旭也跪着。
他们两,一个知情不报,一个毫不知情。
萧衍衡冷眼睨着他们,气他们更气的是自己,气自己为何要同她呕气,气自己日日都看着坤宁宫却没有发现异常,气自己对她的不关心。
“滚过来!”
萧衍衡冷冷低呵了一句,拂袖离去。
李旭和珍珠连滚带爬的跟上去,脸上都苦不堪言。
行至大殿中坐下,桌上喝到一半的药,还没来得及撤下去,端起来闻了闻。
苦!
冲上鼻腔的苦涩让萧衍衡皱紧眉头。
她平日里最怕苦,一点点苦都受不了,药膳都吃不下,怎能忍受这般苦的药?
想到她喝药时苦到掉泪却不能不喝的模样,萧衍衡心头直泛酸。
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到底过的什么样的日子?!
病成这样了,也不愿意和他说?!
珍珠李旭紧跟着进来。
珍珠看到皇上端着娘娘喝到一半的药碗,心里直想:完了!人赃并获!
萧衍衡狠狠地将药碗摔在珍珠眼前,碎片和药渣溅出来,淋了李旭和珍珠两人一身。
但他们惶恐的要命,直低着头不敢吭声。
“珍珠,讲!”
男人冷冷的下命令,仿佛她不好好交代就砍了她。
珍珠哆哆嗦嗦的开口:“娘娘自从落水之后就患上了梦魇的毛病,皇上陪着倒好些,可这几日,皇上忙于国事,娘娘忧虑过重,日日夜夜皆受那梦魇之苦,眼见着身体越来越瘦弱,奴婢才去请了太医诊治,可不知为何,施针喝药都没有用……”
珍珠哭的哽咽,话说的断断续续的,偷偷看了一眼皇上,又被他浓浓的戾气吓了一跳。
萧衍衡烦躁的捏了捏眉心,示意她继续说。
“奴婢想找机会告知皇上的,可娘娘不允,离开一刻钟娘娘便到处找奴婢,也是没有办法的。”
呵!
离不了人,却倔强的不去找他,还想骗他!
如果不是萧衍行偶然发现,是不是等他知晓的时候已经无力回天了。
萧衍衡死死的握着拳头,满心满眼的怒意发不出,眼睛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