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已歇,群山隐翳。一道闪电划破黑沉的长夜,将远山的天空割裂开来。云层之中电闪雷鸣,似巨兽从深处咆哮而出,声势骇人。霎时,大地上黄尘滚滚,数百丈的雨如倾倒的瀑布急流而下,远近的山川、河谷,都淹没在这场突降的暴雨之中。
狂风裹挟着骤雨,将荒林的树木打得零落不堪,随着杂草泥石折损在深夜的山道上,山路愈见艰险泥泞。此时,却有一人冒着雨在山中跋涉。
九月不知行了多少里路,直到耳边传来轰鸣的水声,才惊觉自己走到了崖壁的尽头。四周雨雾凄迷,微光中可见一道十余丈的瀑布自崖顶落下,阻断了前面的去路。
她这一路翻山过岭,丝毫不敢停留。荒山野岭的路白天都危险难走,更何况此时是深夜,又下着雨。但她也不敢动用瞬移前行,她现在这具身体十分虚弱,内力和功夫也很差,她怕把握不好瞬移的分寸,不小心跌入深渊。她现在非常惜命。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头找别的路,一道闪电划过天空,照亮了前方的瀑布,瞥眼看见头顶上方出现一个黑黢黢的大洞......
那洞口位于瀑布一侧的山壁上,距离头顶大约十几米的高度,洞口四周长满了茂盛的藤蔓,山壁垂直陡峭,没有直接过去的山道,唯一的捷径就是用瞬移从眼前的位置上去。
之前检查过身体的状况,虽然没有严重的内伤,身上却有几处极深的剑伤,淋了这么久的雨,伤口已经红肿感染,之前找了些止血的草药外敷,效果却不大好。不尽快处理,恐怕日后会留下病根。眼下除了进那个山洞,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她站在原地想了片刻,在附近摸索了一阵,找到一些石块和细长的藤蔓,做了个简易的防身工具。又从中挑拣了些结实的,搓揉成一个绳套,往山洞的方向抛去。连试了两次后,顺利挂在洞口下方一块凸起的石头上。
虽说她可以不借助工具,直接瞬移上去,但这样太耗费内力,她不知道洞内的情况,这种地方说不好有什么猛兽蛇蟒出没,她需要保留一些体力来应对突发状况。
她估算了一下到洞口的距离,调整好呼吸,然后猛的一个冲刺,在快到崖边的时候,只见她足尖一点,身体凌空跃起,轻灵奇诡的身法,如同鬼魅一般在夜色里穿隙游走,借着藤蔓和崖壁上的山石,十几个瞬步后终于攀上了洞口。
寒风凄厉,吹在脸上冰冷刺骨,九月站在洞口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望了眼洞外延绵起伏的群山,吸了吸冻红的鼻子,朝着山洞内走去。
洞内幽暗,混杂着一股子泥腥味,却比外面暖和干燥许多,她拧了拧身上湿透的衣服,准备沿着山洞的一侧继续向前。只是走了没两步,脚下突然失了力,整个人一头栽了进去。
随着山洞里“咚咚”的撞击声消失,她终于滚到了洞底。她挣扎着从地上起来,赫然发现自己掉到了一间明亮的洞府里。
四周的石壁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发着雪白莹亮的光,照得满室透亮。洞内陈设十分精致,雕花的大床上铺陈着雪白的皮毛,两侧悬挂着轻薄的纱幔,碧绿通透的茶几上,一只仙鹤模样的香盏燃着熏香,满室香气弥漫。此外桌椅,琴案,书格……也都俱全。
她好奇的在洞府里打转,每走过一件家具,就忍不住驻足围观,嘴里发出“啧啧”的惊叹声,直到看见书格上摆放的一个灰褐色的木盒。
木盒轻轻打开,里面是一方白色的软丝帕,包裹着一粒赭红色的豆子般大小的药丸,一股奇异的药香扑鼻而来……
九月倏地眼睛一亮,夹起药丸在鼻尖闻了闻,里面大部分是她熟悉的药材,剩下有三味是她不熟悉的,应该就是那股药香的出处。单从她熟悉的那几味药判断,应该是种通经络,补气血的丹药。
这洞府的主人难道是个炼丹师?
九月正暗自思忖,谁知手里的药丸突地一动,发出一道金色的光芒,“嗖”的一声,飞进了嘴里。
这丹药难道还有灵性?
她心下一惊,立刻伸手去抠喉咙,谁知那药丸顺着喉咙一路下滑,直入腹中。
她此刻只觉得口干舌燥,丹田处好似汇聚着一股热流,正灼烧她的五脏六腑,直冲她的四肢百骸,疼得她猛咳出了一口血。
她立刻盘膝坐在地上,手心朝天,闭目调息。大约过了一刻钟,那股药香在体内渐渐消失,她睁开眼,轻轻转动了一下肩膀和手臂,感觉周身舒畅无比,身上的伤口神奇地愈合了,连块疤痕也没有,只留下雪白光洁的肌肤。
她暗自调用了一下气息,发现丹田处凝聚着一股强大的气流,在腹内翻转流动,内力竟源源而生,此时竟然恢复了两层内力。
九月不禁一愕,暗自想着:这丹药竟然有如此奇效。这地方难道是仙人的洞天福地?或是隐世高人的修行地?难不成是邪魔外道的......
正当她胡思乱想之际,身旁的一面石壁突然动了起来,她立即闪身躲进一座半人高的石山盆景后面。
石壁缓缓向上打开,一个穿着黑色夜行服的蒙面人鱼贯而入。
他快步走到书格前,翻动着上面摆放的物件,拿起一个灰褐色的木盒看了看,见木盒没什么特别,又放回了原处,最终将手停在一盆巴掌大小的珊瑚石树上。
“哒哒哒”随着他扭转石树的动作,书格右侧的一部分架子竟然翻转过来,一条漆黑的通道豁然出现,微风徐徐地从通道里传出来。待那人进入后,书格又恢复了原样。
这里竟然有个密室?九月心中讶异。她在外等了许久也不见那人出来,实在按耐不住好奇心,拨动了石树的机关,潜了进去。
当她走进密室,书格立刻在身后合上。她小心翼翼地在里面走了许久,发现里面并无机关,只有一间空荡的圆形石室。
石室的墙壁被分成四道长长的石门,上面各挂着一把特制的玄铁锁,其中一把锁已经被人打开,石门也半敞着。
九月闪身跃入,才发现里面的空间比外面石室还有大几倍,放眼望去,到处堆砌着小山似的金银玉器,尤其中间有几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照着满屋子华光溢彩。
她匆匆扫了一眼,看到四周摆放着一排排整齐的木架子,上面放满了样式各异的瓶瓶罐罐,其中一排空荡荡的架子上,放了一本破旧的书籍。
她翻开一看,里面记录了各种奇珍药草,譬如:形似稻禾,一株可抵十日饥饿的葵禾草;圆润透白,汁液湛蓝,可解百毒的白珠;底部带刺的草菇,却是致命的藤华,还有茈草,浊浊……
她边走边看,脚下猛的一个踉跄,差点将旁边的空架子撞倒,打眼一看,地上直直地躺着一个人。
是刚刚进来的那个黑衣人。
忽然,一阵清风从面前飘过,那风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气,闻着像是某种奇异的药草香。
她动作一顿,余光里看见一团白色影子一闪而过。
她又瞄了眼地上的人,明亮的眸子闪过一丝狡黠,转而扶着额头,然后“咚”的一声,立刻昏倒在地上。
她闭着眼,清晰地感到有个东西窜到了身上,踏着一个步子缓缓靠近,走了一会儿又停下来,用爪子碰了碰她的脸,随后“啾啾”地叫着,声音里竟然有一股得意和嚣张。
九月趁其不备,霍然睁开双眼,一掌打在胸前的不明物体上。
“啾啾——”
那东西跌落到地上,迅速打了个滚,“嗖”的一声,又闪电般掠到身前,伸出一对利爪向她袭来,动作迅捷,招式利落。
九月身形一闪,从怀里掷出一根粗壮的长藤,上面坠着块尖锐的石条,是她进洞前特地做的防身工具,原本是用来对付猛兽的。
只听得“啾”的一声,那东西从半空中跌了下来。
她一把拎起手里的长藤,发现上面正倒挂着一个拳头大小的白色圆球,雪白的毛色下瞪着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珠子,四只爪子在半空中凌乱地舞动着。
九月皱着眉头:“你是什么东西?老鼠还是狐狸?这么肥!你是田鼠?”
那毛球好像能听懂似的,顿时对她龇着尖锐的大白牙,嘴里不停地“啾啾啾”地叫着,有种要把她吃了的架势,叫得耳朵生疼。
她挠了挠耳朵,一掌劈了上去,那毛球立刻安静下来,垂拉着脑袋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她轻轻摸了下,发现这毛球的皮毛上沾着些灰色的草叶,上面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药草香,是刚刚她闻到的气味。
她蹲在地上检查了片刻,发现黑衣人身上也散落着相同的草叶,她掏出怀里的书查看,才知那是一种软骨迷烟草,吸入少许就能让人瞬间四肢无力,昏迷不醒,需取其根部捣烂成汁,才能解毒。
难道这迷烟草只对人体有效?可是我也吸了一点进去,身体怎么没有异常反应?
她反复给自己把了几次脉,发现体内并没有特殊的症状,转头看到地上那只被她打晕的白色毛球。
这肥鼠定是有人豢养,说不定就是这洞府的主人养的。可是怎么会在一间满是金银玉器,书籍丹药的密室里,养一只啮齿动物?
九月暗自想着,眼中忽然露出一丝疑惑:方才并没有在附近发现动物的排泄物和毛发,说明这肥鼠是刚刚溜进来的,身上又携带着致昏的草药,难道是有人故意它放进来的?
她心里忽然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立即转身走出石室,朝着外面的洞府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