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刚刚进入末日塔不久，心态上还不太适应？”

那日，在陈灵白汇报完那个重要信息之后，倪老板习惯性的用一种前辈的口吻，给眼前这个年轻人一些“指点”。

这也是倪老板调教手下的惯用伎俩，一面窃取这些人的指纹去兑换奖励点，一面还摆出一副体恤下属的导师嘴脸。

其实，大多数在倪老板手里进入末日塔的战士，在被兑换成奖励点之后，就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至于他们在塔中的死活，则全然不在倪老板顾虑范围内了。

能够成为倪老板的手下，并被定期召集奉献战利品的，大多数还在现实中，有被倪老板拿捏的把柄，或是以家人安危为要挟，或是派人刺探到隐秘，或是以金钱为利益交换，总之，这些人，是可以被倪老板控制的。

他们必须时刻服从倪老板的安排，帮这人敛财，甚至不经过倪老板的同意，他们连在末日塔里晋级的资格都没有。

用倪老板的话说，他拉他们进塔，只是为了生意，不是为了养虎为患的，他们的价值不在于实力有多强，而在于能持续的受制于倪老板的淫威，维持战利品的上缴。

不过，对于特别器重和信任的战士，倪老板有时也会给些甜头，比如资助道具，指点经验，因为，上了层级以后，他们能够拿到更有价值的战利品。

这种甜头，当然也会在到达某一层级后完全停止。

陈灵白，是倪老板寄予厚望的战士之一。倪老板对他的信任，自然也基于现实世界的把柄，在他眼里，陈灵白是一个能完全为他所控制的人。

“咳咳……这个小陈呀，我们这些人刚进塔的时候多少都要经历这样一个过程，本来嘛，生活平平静静，突然进入一个打打杀杀的世界，要死要活，一不小心就会丢了性命，这个，换谁一下都接受不了的嘛。

“你放心，凭你的能力，晋级是早晚的事情，做任务也相对安全，有什么需要可以跟我开口，我看看能不能帮你啊。主要是你这个心态的问题，我看你一天到晚死气沉沉，是不是晋级失败情绪太低落？这样下去不行，你要早点习惯，只要实力够强，修罗地狱也是宝藏窟一样的，不是吗？”

说到这里，倪老板看向阿旺，嘴里掩饰不住的笑意。

把修罗地狱当成宝藏窟，倪老板这个话，何尝不是在说他自己？

然而，陈灵白却没有笑，他很认真地看着倪老板，良久，说了一句令人感到意外的话：

“倪老板，我没有你说的那种问题。能够进入末日塔，我是很开心的，在末日塔里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格外珍惜。”

笑容戛然而止，倪老板和阿旺都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陈灵白接着道：“倪老板，你知道我的处境，你难道不觉得，只有在末日塔里，我才是真正的活着吗？”

倪老板定定望着陈灵白，眼睛里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打量，许久的沉默之后，他点了点头道：“我相信。”

召集结束后，陈灵白的意识返回了现实。

此刻，他正躺在一张盖着洁白被褥的大床上。进入召集前，他在深深的沉睡之中，而召集结束之后，他的双眼也未曾睁开。

这是一件极为隐秘的私人诊疗所，而陈灵白已经在这里沉睡了整整九年了。

九岁时的一场车祸，带走了他母亲的生命，也带走了那个小男孩的行动能力，他以植物人的状态，在这个狭小的病房内，躺了整整九年时间了。

此刻，他床榻边，有一位头发花白的中年男子，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科学文献，正把嘴巴凑近陈灵白的耳朵，大声地朗读着文献中的内容。而陈灵白床榻一侧，还摆着厚厚的几摞书籍，天文地理、人文社科、生物化学……无所不包。

病房外，有两个护士正窃窃私语，议论着病房里奇怪的父子二人。

“陈教授直到今天，还在坚持给他瘫痪成植物人的儿子念诵书籍呢……这都九年过去了，他也算有毅力，要处理繁重的科研工作，还每天雷打不动地抽出两个小时，给儿子读书。”

“唉，他儿子躺了这么多年，听觉是否还健全都是个问题，他却始终坚信他儿子能通过这方式学到知识。说等有一天，他儿子醒了，也不算白白浪费了这么些光阴。”

“要我看，这个陈教授怕也早就魔怔了吧，你看他念的这些内容，别说是植物人了，就是健康人，又有几个能听得懂？你的懂吗？”她问向一个护士。

“听不懂。”那个护士答。

她又问另外几个护士：“你们听的懂吗？”

“听不懂，听不懂……”众护士答。

她们所说的情况，基本属实，陈教授从陈灵白九岁那年开始，就坚持用这样的方式给儿子强行灌输知识，据说，陈灵白在受伤之前，很好地遗传了父母的智慧基因，从小智力出众，颇有天才。

只可惜一场意外，彻底断送了陈灵白的前程，也彻底毁掉了这个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

一开始，陈教授给他念些古诗童话、算术常识，众人即便稍有些同情心的，也能理解孩子他爹的这种行为，因为，科学不断发展，现在治不好的病，也许以后很有可能就攻破，更何况陈教授自己就是做这方面研究的呢。

但是，随着陈灵白渐渐长大，他的年岁越长，众人便越觉得陈教授所念书籍开始越来越不靠谱，十三岁时，陈教授开始教导陈灵白大学内容，再之后，甚至出现很多前沿的宇宙科学、基因科学、高能物理学等等知识。甚至最后，连教科书都不用了，直接开始念一些经过陈教授选择的最新科研文献。

这么多年来，陈灵白连双眼都未曾睁开过一次，自然也不可能对陈教授回应一句：“我听懂了。”

但是，陈教授却坚信，自己的孩子能够掌握自己九年来教授的一切。尽管从无回应，他也毫不气馁地，用这种外人看来近乎盲目的方法，一句一句地灌输这些普通人十辈子也不会用得着的知识。

护士们偷听了一会儿，有几个已经开始捣头如蒜，纷纷摇摇头便走开了。

空荡荡的走廊里，回响着陈教授一丝不苟的念诵：

“聚合物太阳能电池的前景，在于其价格低廉和质量轻，更适合在资源匮乏的条件下大规模制造……它并没有现有的硅电池光电转化效率高，现有的太阳能转化技术下，转化率已经在15％-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