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昱定定地望着眼前的女子,被她嘲弄的笑容伤透了心,“卿儿,我不是在与你做买卖,我知道,以前的那个我亏欠了你许多,我只是希望你能给我弥补的机会。”
“司昱,庄生梦蝶,你不是你,我也不是我,不要再执着了。”
“我只问你一句,当年宣武门门口,诛杀了拦我入宫的侍卫的那个人,是不是你?除夕元夜,站在落满雪的墙头向我扔桃花酿的人是不是你?”
他一向是沉着冷静的,所有的亲信大臣们都说他有帝王之气,可偏偏为了眼前的这个女人,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颠覆了自己的形象。
卿千玑见他这幅痴狂的模样,也收敛起了唇边的笑容,只是清冷地接话道:“是我又如何呢?你到底想怎么样,你难道要为了一个女人,折损大梁的独孤铁军吗?”
“司昱,你会吗?你敢这么做吗?”
“我敢!”
卿千玑退至门口的位置,目光震惊地看着他,低声说道:“你真的疯了!”
那个把天下和皇位看得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三皇子,如今却不顾大局地要为了她覆灭独孤,卿千玑只能认为他是疯了。
“墨重华能为你做的,我也一样可以。”司昱连连逼近她,两人的身影在地上落下斑驳一片,“卿儿,你已经成了我的心魔。”
“可能对你来说,得不到的才永远是最好的吧。”
卿千玑推了他一把,径直离去了。
疏影已经在宫门口等她了,远远地见了人过来,立马上前说道:“公主,您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没事。”
“咱们先回侯府吧,让明月公子给您瞧瞧。”
卿千玑看了眼天色尚早,边上马车边吩咐道:“去城西的玉清观,我要去见一个人。”
疏影虽然担心她的身子,但眼下侯府的这般光景,容不得谁闲下来,只好坐上了车辕,给车夫指了去城西的方向。
马车平稳地行了一路,最后停在了一座奢华的道观门口,这里头的观主是一位靠招摇撞骗过日子的江湖人,谁知道有一天骗到了沉迷修仙的永绪帝头上,这下好了,什么好日子都来了。
别处的道观都是以低调僻静为主,偏偏着浮游子的道观,要用琉璃瓦鎏金墙,在日头下明晃晃的就像是一座金山。
卿千玑由侯府的随从开路,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道观,指名道姓要见浮游子。
没过一会儿,睡午觉被吵醒带着一肚子起床气的浮游子便晃晃悠悠地过来了,嘴里大声嚷嚷着:“吵什么吵什么!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敢在本道面前放肆?”
卿千玑优雅地坐在凳子上,喝着疏影递过来的香茶,御前赏赐的龙井茶叶,看来真是隆恩浩荡啊。
“哟,我当时谁这么不知礼数呢,一见是昭阳公主您,我也就不意外了。”
卿千玑素来是个能忍的笑面虎,但自己有了身孕以后就听不得别人说她半句不好,脾气逐日增长,秀眉一挑,冷声呼唤道:“寒翎,把我给道长备的见面礼拿来。”
屋子中凭空多出一名身着黑衣的男子,带着半张骇人的鬼脸面具,身上的杀气让浮游子不由自主地退后了几步。
寒翎面无表情地将一张泛黄的纸张递交给眼前瑟缩的男人,语气听不出喜怒:“道长,接好。”
浮游子接过东西一看,原来是一张泛黄的缉拿令,纸张破损了许多,依稀还能看见上面画着的要犯模样,尖嘴猴腮的,长得跟浮游子一般无二。
“你,你们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的?”浮游子反应过来后立马就撕掉了缉拿令,粉碎的纸片被他扬到空中,像是纷飞的雪花。
卿千玑一点都不着急,她还颇有闲情逸致地喝了一口名贵的龙井茶,而后才抬起头慢悠悠地说道:“你的本名,叫做李双是吗?”
浮游子将缉拿令的碎片踩在脚下,索性打死不承认,“不是,你们认错人了!本道是当今皇上亲封的得道天师,你们休要放肆!”
“我,是当今皇上亲封的昭阳公主,就算你是天师,冲撞了凤架,我大可当即命人斩下你的头颅。”
卿千玑放下茶盏起身,缓步走到他的面前,寒翎像一个影子一样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还有,你不会以为,这缉拿令我只有一张吗?冲撞了本公主,再加上你假冒身份触犯了欺君之罪,你说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啊?”
“哎呦,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啊,直接说行不行啊!”这浮游子也是个聪明人,卿千玑知道了他的老底却又不对他动手,肯定是有用得着他的地方。
“很简单,就借用你那招摇撞骗的本事就行。”卿千玑低头看着坐在地上耍无赖的浮游子,笑得弯成月牙的眼睛里却带着森森杀意,“三皇子的盛侧妃认识吗?”
“见过一两面,也是个狠女人。”浮游子回忆了一下,上一次无意中遇见盛明颜,她正在惩治奴婢,那跪在她面前小婢女身上没一块好肉,她竟然还能笑嘻嘻地看着。
越漂亮的女人越是心如蛇蝎,老祖宗留下的这句话果然没错,眼前的这个女人比盛明颜漂亮多了,所以她肯定更加恶毒。
“修到一半的浮屠塔知道不?”
“知道,那是本道向皇上提的建议要修缮的。”
“很好,既然你都清楚,那我就直说了,我要盛明颜被活活烧死在浮屠塔上,至于理由嘛,祭天祈福也好驱邪避灾也好,全看你的本事了。”
浮游子咽了口口水,看吧,他说的没错吧,眼前的这个女人果然狠毒无比啊,活活烧死在浮屠塔上,这是要让人永世不得入轮回啊!
都说昭阳公主和三皇子暧昧不清,浮游子啧了啧嘴,嘿,这看起来还真像是那么回事!
寒翎抽出腰间的bs抵在浮游子的脖子上,沉声开口:“公主的话听清楚了吗?”
浮游子咧着嘴看着自己脖子上的寒芒,一下子连说话也磕巴了,“听,听清楚了,壮实有话好好说,先把刀放下。”
卿千玑又望着他笑眼盈盈,朱唇轻启:“我月底就要成婚了,这事你知道吧?”
“知道知道,哎呦我的公主大人,您有什么要吩咐小的的,直接说就好了,不要这么吓人!”浮游子真是欲哭无泪啊,越是位高权重的人说话越是拐弯抹角,就喜欢让别人猜,猜对了还好说,猜不对就是“咔嚓”一下脖子落地。
“所以盛明颜的事我只给你三天时间,懂了吗?”
“懂懂懂,公主您慢走,小的这就去准备准备面见圣上。”
“皇上不是还昏迷着吗?你怎么见?”
这会儿轮到浮游子装高深莫测的样子了,只见他捋了捋山羊胡子,稍稍得意了那么一下:“皇上是昏迷着,但”
正说着,他的嘴巴闭着不动了,然后屋子内竟然响起了永绪帝的声音:“不瞒公主,在下招摇撞骗这么多年,也是有些本事的。”
原来是会腹语啊。卿千玑望着他笑了一下,届时浮游子在帘帐内对着昏睡的老皇帝说话,再模仿他的声音下命令,好一招偷天换日啊。
她唇边的笑意不断加深,巧笑连连:“我突然有点想将你收为己用了。”
“公主说笑了,从这一刻开始,在下已经是您的人了。”
“还算聪明,罢了,我就先走了。”卿千玑最后看了他一眼,带着人离开了道观。
一路上,疏影还在不解地询问:“公主,您怎么知道浮游子的真实身份的?”
卿千玑抿着红唇想了一会儿,随后轻笑道:“这京中人不是都在谣传我有一本暗录吗?那就当是从这里面得知的吧?”
暗录什么的自然是不存在的,凭借的不过是她前世的记忆,这浮游子上辈子也在京城混出了一番天地,后来被刑部侍郎抓了个正着,原来他的真身是混迹江湖多年的逃犯。
哪知道这辈子的他道行比上辈子高出不少,骗得永绪帝团团转,隔三差五来找他悟道,刑部侍郎就算是认出了他,也不敢再去抓。
他要是去抓了,不就相当于告诉天底下的人,咱当朝皇帝是个有眼无珠的大傻子,被一个江湖术士骗了!
闻言,疏影也就不再多问,一双眼睛静静地盯着卿千玑平坦的小腹。
倒还是卿千玑先被她盯得发毛,抬手弹了下她光洁的额头,“怎么了,这么直愣愣地看着我?”
“这女人生孩子是道难关,奴婢担心。”顿了顿她又接着补充道,“奴婢日夜陪在您身边都还是这么害怕,也不知道墨世子一个人是如何挨过去的。”
卿千玑被她突如其来的一番话堵住了嘴,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是掀开车窗上的帘子问了句:“他们走了几日了?”
“快有十天了,若是日夜兼程的话,估摸着应该到江南了。”
“江南现在还是夏天吧,真好,不像京城,刺骨的冷。”
疏影刚想说现在才初秋呢,没降霜,但回味过来卿千玑是在说她现在的心境时,也不由得鼻子一酸。
好似又回到了六年前墨世子刚去东海浮华宫的日子,公主也是这样一个人熬着。
“停车”
卿千玑叫停了车夫,掀开帘子下了马车,走进了街边的一间制衣铺子。
“掌柜的,你们这有没有卖嫁衣的?”
掌柜的听见脚步声就连忙笑着赶过来了,一见店铺里站着的是京城里风头正盛的昭阳公主,又讪讪地想退回到帘子后面去。
“躲什么呀,本公主都瞧见了。”
“嘿嘿,不知公主大驾光临,小店立马蓬荜生辉啊!”
“这些虚的就别说了,有没有成套的嫁衣?”
“不知公主想要什么样式的,北街林家的大小姐也是下月出嫁,在我这定了一套嫁衣,要不您先看看样式。”
虽说大梁女子在出阁前自缝嫁衣是习俗,但也有偷懒的,于是卿千玑就跟着掌柜的去了二楼看那林家小姐的成衣,绯红的衣料上用金线缀着粒粒珍珠,华贵非常,花样又难得不小家子气,大方得体。
卿千玑想着穿这套过个场子也不算丢人,于是便轻巧地开口:“这套嫁衣我就要了,你再做一套给那小娘子。”
她又敢在掌柜开口反驳之前,许了他足够的银钱好处,这事就算成了。
临走时,掌柜的又捧了一套同样绯色的衣服给她,“公主,这林家的喜服是成套的,刚才小的已经让底下的绣娘照着独孤大人的尺寸改了改,您也一并带走吧,喜服总要是成双成对的好。”
卿千玑笑着接过了嫁衣,不由地问了一句:“你们怎么知道他的身材尺寸?”
“大人从前在我们店里做过衣服。”
“倒算是贴心,疏影,再付一件衣裳钱。”
疏影应声去解荷包,又礼貌地给了掌柜的一张银票。掌柜的笑着接下,弯着腰将人送到了车上。
“公主,咱们现在去哪儿啊?”
“去独孤府吧,送喜服啊。”
当卿千玑笑着和独孤府的管事说,她是来送自己亲手替独孤长生绣的喜服时,疏影还是忍不住别过脸,自己主子扯谎的功夫是越来越厉害了。
管事回话说独孤长生不在,但也不好把卿千玑撂在门外,于是只能恭敬地将她请到了独孤长生的院子里。
“管事去忙吧,本公主在这里等他回来就好。”
管事不好忤逆未来女主人的意思,于是在吩咐丫鬟上好茶水之后,便带着人都退下去了。
卿千玑随意地将喜服搁在一边,伸了个懒腰推开了独孤长生的卧室,屋内摆设简单,可以说除了一张床一张书桌以外,什么也没有。
卿千玑走到书桌前,仔细地翻阅了一下桌子上放着的书籍资料,发现只是寻常的公文后,又开始去摸他的床榻。
如此好的下手机会,怎么着也得给他找点什么机密出来吧?实在找不到的话,给他塞一封密谋n的书信到床头下,届时作伪证也行啊。
在床头摸了一阵还是一无所获后,卿千玑又回到书桌前翻开了独孤长生的字帖,苍遒有力的字迹,跟他的人一样,出鞘时锋芒毕露,隐匿时沉着稳重。
“切,这看起来还有点难描摹啊。”卿千玑啧了一声,随手将字帖收进袖子里,正准备再带点东西回去的时候,卧室的门蓦地被人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