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人间还是妖界，只要有生灵的地方，都会存在关于死者的传说。

黑坟山脉就是这么一个地方。

似乎是为了印证传说，这里的山石泥土黝黑，雾气极大，一眼看去，就仿佛另一个暗淡的世界。

其中又有瘴气长年盘踞，古兽种隐约出没，再加上地势山地曲折，与妖族主流生存之地脱节，导致了这里完全没有妖族族群定居，是一个荒野中，带着恐怖传说的凶险之地。

然而，就是这么一处荒野凶地，今日却迎来了一位特殊的来客。

那是一位此界中极为少见的人类。

其人背弓，背箭，背包裹，身上还有一种奇特的木灵，正是齐列。

多日前，在获得了白浮老妖肉身记忆之后，小朽也继承了它对此地的执念，早在前往燕牙族领地之前，就规划了前来此处的路线。

当然齐列不可能只为了一个老妖怪的执念，专程耗费心力而来。

他到此处的原因，完全是因为此地在小朽的记忆中，这里是白浮老妖供奉邪佛的源地，可以在这里再见一次地狱变相图。

为了再一次刺激生死禅动，冲击无双之境，他选择来到了这里。

随着山路渐深，树木愈发密集，周围不知何时升起了大片白雾，视野逐渐变短。

所见陌生。

好在齐列肩上的小朽继承了白浮老妖的记忆，对这条路颇为熟悉，一路指引，找到了一条古老的山路。

山路曲折，通向大雾深处。

到了后半截，雾气更是变为瘴气，齐列只得撑开罡气气场，缓慢前行。

待到山间最深处，巨大的断崖突然出现，阻断了去路。

齐列来到断崖边上，在小朽的指导下取出当日白浮老妖给的一截断指，高高举起。

没过多久，远处传来一声巨大的兽鸣，紧接着，一只生有两对翅膀的巨大异禽飞来，在齐列身前停下。

很明显，它是让齐列上去。

齐列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手中断指，略作思量之后，骑上了身前巨禽。

四翼扇动，巨禽腾空而起。

一时之间，山间群相尽在眼下。

齐列心中略微激动。

据说素神境强者可登天而飞，该就是这番景象吧……

终有一日，我也能做到！

出神之际，巨禽已来至一处深潭之前。

一只巨大的黑蛇从潭底探出头来，蛇目之中充满灵性，来到岸边，将头顶摆出了一个方便齐列走上去的姿势。

齐列会意，来到蛇头之上，后者当即身形摆动，潜入水中。

他连忙闭气，抓稳蛇身，在一番剧烈的水流激荡之后，再次从水中出来，不同的是，眼前已不再是刚才的深潭岸边景象，而是换成了一条很长很长的小道。

“就在前面。”

小朽枝叶形态的小手一指，齐列下了蛇头，走上小道。

一路宁静，四方草木青翠，遥遥望去，生机勃然，竟莫名的有种家乡小路的感觉。

不觉精神也放松了下来。

没多久，小道来到了尽头，一架空门高匾出现在不远处，匾上以人类文字书写着三个字：

本相镇。

这里竟然有人类小镇？

室外桃园吗？

只是这名字好奇怪。

一瞬间，齐列闪过诸多念头。脚下不停，由空门之下走了进去。

前方依旧是一条小道，只是这条小道并不长，很快就来到了尽头。

接下来，齐列就露出了惊异的神色，因为眼前的景象实在太过诡异！

眼前，是一条百米来长的街头，许多白骨骷髅身着残破的衣步，正不断忙着自己手上的事。

其中，有白骨端着酒壶畅饮，水顺着他的骨骼流下，灌入身下的小池塘中，它又继续用酒壶打起，重复饮酒的动作。

有白骨扛着水桶，不知从哪挑来水，倒入水池，随后从另一具白骨那里领来一颗石子，放在腰间的衣袋中，从镂空处掉落出来，又被发石子的白骨捡回。

不远处，还有身披污泥的白骨正泥土不断摸着身上的骨头。

稍远的地方，一具白骨匍匐在地，姿势若乞讨一般。在它身前，则是另一具仰着头的白骨不断在它面前走来走去。

更远处还有很多……

种种景象充斥在这条并不长的街道之中，显得惊悚，诡异，又似乎在隐喻着什么。

幻术吗？

齐列心中警惕，向胸口感知而去，青莲泉眼中的幽帝心炎平静无比。

幽帝以‘阴尊假想’号称以虚为实，出自幻术更超脱于幻术，凝结真实，为古来幻术之巅峰。而今却没有一点反应，莫非这一切并不是幻术？

不由肩上小朽看去，问道：“这是什么？”

小朽没有回答，抬着枝叶向他侧面指去。

齐列顺着看去，见一位身着红黑色袈裟，皮肤干皱，骨瘦如柴的老僧不知何时出现在不远处。

他顿时一惊，此人离自己如此之近却未察觉，又是何等境界？

想不到此界之中还有这等人类高手！

两人四目相对，老僧眼中完全漆黑，他露出黑牙，用无比干涩的声音向齐列问道：“众生执念，白骨痴相。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

齐列愣了愣，想到了白浮老妖所供奉的邪佛，再结合街上的白骨群相，猜到这老僧定是在试探自己某种极端禅理。

心中快速盘转起来，连续自问道：我该怎么看？

他上次回答是的禅意，如何能懂其中执相痴念之意？

一时之间也想不通透，索性就顺着感觉，脱口而出道：“我看行。”

老僧漆黑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深红，随后低头思考了起来。

齐列深知自己这句话毫无含量，乍一眼有种‘山就是山的’道理，实则就是句毫无营养的应付话，只要再问一句必然当场就露馅。

想到这老僧必然与那邪佛有关，变相图恐怕就要落在他身上，可不能错过，于是先下手为强，问了一句最经典的哲学问题：“老僧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此话虽出自古希腊先贤，但其中本源性的哲学问题与禅理相同，让老僧不禁一愣，抬起头来，不解的问道：“你觉得呢？”

“从来处来，到来处去。”

这句话是西游记中八戒无意中回答的一句话，后来被人发觉引申，用来回到上面的问题。因其中意境深远，得到广泛的认可。齐列也是原来读书时无意中翻阅到的。

而那老僧却是第一次听到这问答，如清水一般的禅理，或许并不高深，却能敲动心底的某种东西。

他沉吟片刻，道：“你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