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业的林宗平回到竹溪地生活区老平房，已经知晓情况的吴月娥先是唉声叹息一番，然后又打起精神跟养子说东家不打打西家，你好歹也赚了辆自行车，休息几天我再给你找工作。

林宗平将这月的工钱交给吴月娥，吴月娥还给他做了顿可口的晚餐。吃完饭吴月娥对着那台黑白电视机看电视剧，林宗平将碗筷收拾好，吴月娥抢过来拿到厨房洗了，林宗平百无聊赖看着那部重播的新加坡电视剧《怒海萍踪》，吴月娥洗完碗筷回来跟林宗平说明天是初一正好赶上星期日，她准备带上他一起到光孝寺烧香祈福。林宗平反正无事做，点点头说那我用自行车搭你进城。

吴月娥眯起小眼睛说，好，还可以节省点车费，早点睡吧，明日吃过早餐就动身。

第二天八点四十，母子俩刚要出门，潘美华提着只竹篮进来。

吴月娥立刻笑眯眯说华女来啦，在五星酒店工作好吗。

胖妹说，“几好的，学到很多东西，今天休息，过来看看娥婶，还听说….”她瞟一眼林宗平，“平哥回来了。”

吴月娥立刻会意，“华女都知道啦，唉，婶子发愁哩，正要进城到光孝寺烧香乞求时来运转。”

胖妹说，“我听李慧玉说最近厂里好像要招临时工，她跟新上任的刘厂长熟，消息灵通得很。”

吴月娥哦了一声，胖妹放下竹篮，“这里几斤腊肠腊肉，两瓶金标酱油一瓶陈醋，我爹要我送来的。”

吴月娥眼睛眯成一条缝，“哎唷那怎么好意思哟，老是叫你家破费。”

胖妹摇摇头，“都是客户应酬送的礼，吃不完。”

吴月娥说，“唉，华女你心真善，知道宗平工作没了，怕我们生活有困难，叫娥姨怎么谢你呀。”

潘美华摆摆手，“不用谢，谁叫我们以前是邻居呢，娥姨不如我跟你们一起去光孝寺烧烧香好不好？”

林宗平瞥一眼潘美华胖乎乎的身体苦起脸，“我的自行车坐不下你们两个人呀。”

吴月娥一拍巴掌说，“华女一起去再好没有啦，车钱就别省了，一起坐公共汽车去吧。”

光孝寺今天游客众多香客不少，大雄宝殿的香炉插满了香烛，烟雾缭绕熏得眼睛都睁不开，林宗平看见吴月娥和潘美华双手合十嘴里嘟嘟囔囔在那许愿祈祷，便离开热闹纷繁的宝殿，来到一棵菩提树下透透气。

林宗平向来没什么宗教信仰，小时候母亲经常带他到镇上的庙宇烧香，他总是无聊地坐在一边等着，笃信菩萨的母亲却没有沾到多少好运，反而落得悲剧收场，这更令他产生怀疑。他之所以来光孝寺是因为以前听母亲提起过这座省城名刹，有点好奇而已。

时装店关门歇业早已在他意料之中，本来就无心在店里干，对于将来他没有想得太多，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很想到工厂工作，不过又听说进厂要靠关系走后门，所以他并不抱多大希望。因为他知道继母吴月娥根本没有什么关系将自己弄进厂里。

正在胡思乱想，看见潘美华和吴月娥一前一后向自己走来，潘美华脸上红扑扑似乎是被烟熏的，眼眸亮晶晶看着自己，这情景使他不由联想起乡下的年画里的女童子，潘美华脑壳顶只缺少一对髽鬏。这样想着他不由得笑了。

回程潘美华招手喊了辆出租车，舒舒服服回到竹溪地。

这天晚饭吃的是芥兰炒腊肠，腊肠特别香，吴月娥说那是东莞腊肠，市面上不容易买到。

“华女一家真是很有心呀，”吴月娥意味深长地说道，她的小眼睛看着林宗平，“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林宗平摇摇头。

“男人一定要有事情做才好，你想不想到华女家的铺子做工？我跟潘老板说说，估计问题不大。”吴月娥说。

林宗平说，“我….我不想打私人工。”

吴月娥叹道，“机械厂虽然现在效益不好，到底是国营大厂矿，进去不易。”停顿片刻她眼睛盯着林宗平说，“我觉得华女对你不错，好像有点喜欢你。”

林宗平一怔，不知说什么好。这时候小花猫悄悄跳上凳子上，眼馋地盯着桌面上香气诱人的腊肠。

吴月娥又说，“华女这孩子自小跟我家来往密切，我是看着她长大的，国强还在的时候，我就有意讨她当将来的儿媳妇，只可惜阿强没这样的福分，现在华女有出息啦，在五星大酒店上班，我发现她言谈举止更加落落大方啦，你看今天回来也是她掏钱请我们坐的士，如果你觉得这姑娘还不错，不如跟她交往发展一下，要是娶她当老婆，说不定日后潘家的生意都有你一份，我也可以跟着沾点光。”

小花猫看俩人只顾着说话，以为他们已经吃饱，于是一纵身灵巧地蹿上饭桌，试探地伸出前爪去勾碟里的腊肠片。吴月娥赶紧伸手拍小花猫脑袋一下，将它轰下桌面，接着对林宗平道，“现在吴家时装店没了，以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难过，我年纪大了，无所谓啦，也帮不了你什么，你要想过好一点的生活，就要动动脑筋呀。”

林宗平说，“妈，我以后一定会过上好日子的，我向你保证。”

吴月娥那双小眼睛眯起来看着林宗平，过了一会儿，缓缓地点点头，“我看出来了，平儿，虽然你我母子的时间不算长，你比国强聪明能干，我是真的把你当做亲生儿子，我说的做的都是为你好。”

林宗平有点感动，他感受到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中年女人说的都是真心话。

一天黄昏，林宗平忽然听到花圃那里传来吴月娥的吵嚷，似乎跟邻居发生了争执，他赶紧跑出去。只见吴月娥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张秀萍痛骂。

原来上个月，吴月娥买回来两只鸡，一只花穗胖母鸡，一只花穗子鸡，是在游泳池对面那块空地上跟一个竹溪村民买来的，那地方是个临时集市，下午四五点就会有村民摆卖一些自家的蔬菜和农副产品，方便下班回家的机械厂职工购买，已经有好几年了。

那天吴月娥下班路过，看上笼子里的一只花穗胖母鸡，打算买回家养着下蛋改善生活，卖主对她说阿婶你不如连这只鸡一齐买了，他指指花穗胖母鸡旁边的小花穗子鸡，说它俩是一对母女，剩下个闺女多可怜呀。吴月娥不吱声，卖主又说买下大花和小花，以后小花可以接替大花下蛋的事业。吴月娥哈哈笑起来，于是买下这对母女花鸡，养在公共厨房洗碗台下面。

大花穗很争气，隔一两天就生下一个鸡蛋，小花穗吃着剩饭也一天天在长大。正当吴月娥暗自得意，由于公共厨房空间逼仄，养在笼子里的大花小花味道大，熏得邻居们有意见，张秀萍首先向她提出将鸡笼挪到厨房屋檐下。吴月娥不同意，说大花小花住惯屋里，到屋外日晒雨淋生不出鸡蛋怎么办。张秀萍说人不能太自私自利，你光顾着自家吃鸡蛋，让大家一起陪着闻臭鸡屎。结果俩人翻了脸。

这天吴月娥下班回家做饭，一进厨房发现笼门大开，大花小花都不见了踪影。吴月娥心疼得赶紧到处寻找，在花圃水龙头那里看见正在洗衣服的张秀萍，立刻喝问她为何放走了自己养的鸡。

张秀萍冷冷一笑，说自己下班就忙着洗衣服，厨房没进，鬼才放了你的鸡。吴月娥急了大声道，就是你嫌味道大，不是你还有谁。张秀萍将衣服甩到盆里，直起腰挺起丰满的胸脯说，你犯了众憎，人家轰走你的鸡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两个女人吵着吵着开始互相人身攻击，吴月娥骂张秀萍不正经，老跟不三不四的男人来往，迟早变成侯菲菲那样的狐狸精。张秀萍骂吴月娥自私自利更兼丧门星，剋死了儿子气跑了老公。

林宗平趁着左右邻里劝架，提起一只星铁水桶跑向生活区洗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