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过了危机关头的伍家驹在汤佑荣支持下出任餐厅楼面经理，他为报复林宗平，叫他除去仓管员工作外兼出大厅当服务员。

“你既然有那么多时间重新整理核算一遍就台账，那说明工作很轻松嘛，大厅那的服务员人手不够，尤其是旺市的时候，我们这里分工不像大饭店那么细致正规，兼职是常有的事情，明天起你在午市和晚市出去帮忙，记住要拿出你当仓管的认真态度来工作，如有懈怠错误扣除你的工资奖金。”伍家驹背着双手摆出一副领导者的神态说道。

实际上林宗平也乐意干服务员，这跟之前他在“阿珍时装店”的工作相类似，于是起早贪黑任劳任怨地干活，遇到不懂的地方就向张天来请教，他聪明勤快礼貌待客，客人们很快就喜欢上这个瘦高个眉眼英俊来去如风的后生仔，那些女客人无论是姑娘还是大妈尤其爱让他来服务。人多的时候宁愿等候他忙完再过来招待自己。

林宗平熟记每一位客人的名字及习惯喜好，端来他们钟情的茗茶，提醒他们爱吃的菜品，而且因为记性好不用手工记账，客人点完菜谱立刻以唱腔般悦耳嘹亮的声音传菜到后厨，节省了不少中间环节的时间，令食客尽快吃上可口的饭菜。不久，他就因为深受顾客们的称赞喜爱成为了餐厅明星般的服务员。

在月末总结会上，方曼读着留言簿上客人们对林宗平的表扬赞誉，宣布他当选当月优秀服务员，奖金增加百分之五十。脸色阴沉的伍家驹也不得不附和称赞了几句。

月初的一天，林宗平在下班半路遇见等候在拐角处的王翠珠。

王翠珠最近这段时间正跟吴立德闹离婚，目前处在调解阶段。王翠珠告诉林宗平自己已跟吴立德分居，因为吴立德已经和侯菲菲同居。三个月前，侯菲菲因为忍受不了同事们歧视的目光，最终辞职离开工厂，到城里应聘了一家舞蹈机构，平常以教授国标舞以及到舞厅当伴舞为主。一次在舞厅她遇见陪着生意伙伴来跳舞的吴立德。那阵子吴立德生意收入多，时常来舞厅找她伴舞，没过多久俩人就同居了。

王翠珠讲完自己的事情，话锋一转问林宗平想不想到职工食堂来工作。见他没吱声，王翠珠又说，自己现在已经转成正式职工，如果林宗平来的话也能转正式工。

“我知道你在餐厅干得不错，可你也要知道，餐厅不久就要跟食堂合并啦，你现在这个合同工到时候能不能继续留下都难说，你如果来食堂肯定没问题，我在管理员老杜那里能帮你说话，我们有时亲戚，以后我会关照你的，怎么样？”

王翠珠说着目光温婉地凝视着他。

林宗平将眼睛看在地上，沉默片刻说，“不用了，我已经习惯这的工作环境，客人对我很好，二舅母你不必费心了。”

王翠珠温婉的眼光阴冷下来，“客人对你好，你是舍不得离开她吧？”

林宗平装糊涂道，“他，他是谁？”

王翠珠低头不语，沉寂片刻她又抬起头望着林宗平，“食堂掉包那事是你做的是吧？”

林宗平目光与之对视，没有回答她。王翠珠一转身扭着腰肢扬长而去。

代理厂长刘国钊在自己的新办公室里接见招待所的女会计李慧玉。

虽然天气已经入秋，本地依旧燠热，办公室那台进口的二手窗机空调呜隆隆响着，刘国钊穿着长袖衬衫若有所思地坐在办公桌前，他还不是十分习惯这的一切，厂长办公室和党高官办公室是全厂仅有的配备空调的办公室，即便是二手空调，也因为质量上乘制冷效果优良，室内凉飕飕，他不得不在短袖T恤外加上一件长袖，以前他在副厂长办公室及团委办公室只能吹电风扇，往往下班回家一身汗味，现在空调吹凉了身体，回到家刚好完成“解冻”，干干爽爽的舒服，连经常唠叨他的妻子都羡慕他办公环境的改善，毕竟是一把手待遇，肯定有所不同。他老婆在财政局预算外科，只配吹电扇。

刘国钊对季淑娟已有几分厌倦，结婚几年了，他发觉跟这个女人越来越没有共同语言，他现在有点后悔当初放弃了沈学坚，不该因她性格的执拗而远离她，更不该因她身高的缘故产生自卑，当年这个小鸟依人的季淑娟事实证明只具有昙花一现的吸引力，她自私冷漠不温柔，缺乏一个妻子应有的对丈夫的贤良淑德，当然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季淑娟的身体这两年来越发干瘦，胸部像块平板，在他眼里毫无女人魅力。仕途一片光明的刘国钊不希望身边有个根本带不出去的女人。当然这只是他在夜深人静之时涌上心头的零碎意念，现在端坐在厂长办公室里，享受着空调凉意吹拂的他思考的是另外的事情。

门敲响几下，李慧玉轻盈地走了进来。

“小李，怎么快就来了，坐吧。”刘国钊微笑着招呼道。大概由于走得急的缘故，李慧玉脸蛋红扑扑像是涂抹了胭脂，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阳光明媚地看着刘厂长，显得那么的具有朝气活力。她记得以往当团高官的刘国钊总称呼自己“阿玉”，当上厂领导就称自己“小李”，她知道那意味着产生了某种差距，以前是团高官跟团支部书记的差距，现在是厂长跟团支书的差距。李慧玉是个聪明的姑娘，她明白自己跟对方的差距。

“刘厂长您有什么指示？”李慧玉在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坐下问道。

刘国钊看一眼李慧玉穿着短袖绸质衬衫的散发着逼人青春气息的身体，关切地问道，“凉不凉？要不关掉空调。”

李慧玉摇摇头，“热呢，正好凉快凉快。”

刘国钊微笑道，“年轻人身体就是好。”

李慧玉望一眼对方，她知道其实他只有三十二岁，也属于年轻人，但现在他是领导，他有资格称呼自己是年轻人，这是一种向下俯视的称谓。

她笑了笑不吱声。

“小李，今天找你来，是要给你一个新的工作岗位，这是企业改革调整部门的需要，也是你自己的一个发展新契机。”刘国钊郑重其事地说道。

李慧玉眸光一闪，严肃认真地看着对方，心里敲起了小鼓。她不知道这对于自己到底是好事还是糟糕事。

刘国钊手指一弹做了个潇洒的手势，这个动作是他当团高官时常做的一个习惯手势，在这个手势后做出的往往都是果断大胆具有年轻朝气的决定，甚至有违抗领导意志的决定，刘国钊曾经是一个某些时候敢于冒犯上司的团高官，不过他的时机选择得恰到好处，使得对方不至于过分责备自己，事后总能宽宥不计较，这就是他的本领、他的机敏聪明之处。

李慧玉精神一振屏息静听。刘国钊说，“我决定调派你到销售中心工作，成立一个销售拓展部，你来当这个责任人，怎么样？”

李慧玉一怔，皱起眉头道，“刘厂长，我对做销售可是一窍不通呀。”

刘国钊微笑道，“我当然知道。我要的就是你这个暂时的一窍不通。你可以学习嘛，谁人天生下来就懂得一切呢，你年轻有活力，应该拿出敢想敢干的朝气和胆量来，那首歌不是这样唱吗：‘挺胸膛笑扬眉，光荣属于八十年代新一辈。’”

李慧玉笑了，“刘厂长，您也属于这一辈人呀。”

刘国钊自嘲地笑笑，“我已经过了生龙活虎的年纪咯，现在给你们当后勤部长吧。”

李慧玉不太明白为何人一当上领导，仿佛辈分也立刻长了，说话口吻也随之变得倚老卖老，以前那个时时处处像大哥哥的团高官如今似乎成了老伯父一般。她抿了抿嘴唇想了想问道，“拓展部也在解放中上班吗？跟销售中心是什么关系呢？”

“目前仍隶属于销售中心，但你们有自主的经营权和经营范围，我已经通知袁易祥在他们那给你们腾出一间办公室来。”

“那么人员——”

刘国钊立刻道，“暂时七个人的编制，你可以从招待所带三个人过去，另外还有从车间和技术科调过去的三位同志，你是拓展部主管兼财务，张秀萍当出纳。”

李慧玉皱了皱眉头，“张秀萍是车间工人当出纳合适吗？”

“哦，她的情况有点特殊，她有个孩子在市内上幼儿园，由公公婆婆照顾，她为了方便看孩子申请到市区工作，她一个单身女人不容易，能够照顾下就尽量满足吧，再说她以前也在食堂卖过饭菜票会算账。你招待所这边打算带谁过去？”

李慧玉想了想，说出徐文庆等三个人的名字。

刘国钊随手记下三个人的名字，“知道我为什么点你的将吗？”

李慧玉摇摇头。

“袁易祥这个同志工作经验是有的，作风也踏实，但他是和郝明光一起从三线厂调来的，都是计划经济过来的老同志，思想难免有点保守，这些年销售中心暮气沉沉无所作为，你要你们这些年轻人过去，也是增加新鲜血液促进新陈代谢，带动带动那个部门。你要大胆开展工作，也要尊重袁主任他们，力争为我们厂的销售拓展出一片新天地来。你知道你聪明能干，你当团支书的时候我就看好你，希望你不要辜负我对你的殷切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