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秀萍用力摇摇头，“不，我不是难过赵继国，我是为自己难过。我上辈子不知造了什么孽，那几年总是遇人不淑，在我最需要男人的时候，命运总是将我抛弃，让我一个人去面对孤独寂寞，在无助的苦楚中流泪哭泣….为了养活孩子，我总是吃食堂最便宜的饭菜，甚至有时候就拿两个馒头夹咸菜对付一餐，为了讨要别人家孩子穿剩的旧衣服，我厚着脸皮到处去巴结厂里的姐妹，违背良心不辨是非帮她去骂人诋毁人，所得的报酬就是一件旧童装，或者一包快要过期的奶粉….在有些人眼里，我张秀萍简直成了一个厚颜无耻黑白不分的势利女人，可我难道有别的选择吗？钊哥，你说我一个拖着孩子的寡妇，一个月就那三四十元收入，我能站在破屋檐下抬头挺胸地活着吗？呜呜呜….”

刘国钊打开一小包纸巾递给她，张秀萍没有接纸巾，而是扑到他怀里放声大哭。刘国钊愣了愣，本能想推开她，可随即他感受到这具温软的娇躯在自己怀里如同羔羊般可怜地颤抖着，他又不忍心，她身上的香水味混合着体味似乎成为了一种馥郁芬芳的气味，令他不由得茫然迷醉起来。他双手扶住她柔软的肩膀，端详着她梨花带雨的容颜，他忽然发觉，妩媚艳丽的张秀萍成了泪人儿后竟然别具一番魅力，使得他产生一股强烈的呵护她的冲动。

“萍，你现在不是活着好好的吗。”他说道，他自己丝毫没有意识到说这句话时，他的语气是那么柔和亲切，完全像在安抚自己的爱侣或者妻子的口吻。

张秀萍停止了哭泣，睁着一双泪眼汪汪的眸子凝视着他，“你还这么年轻，生活只不过刚刚开了头，幸福的日子也许就在后面等待着你呢。”刘国钊说。

“真的，钊哥？”张秀萍像只迷途的天真羔羊，看着他喃喃说道。

张秀萍缓缓地摇摇头，“我已经不年轻了，女人一生孩子就不值钱了，以后谁还会要我，这辈子注定要孤独地活下去。”

刘国钊说，“萍，我不许你这样说，你现在还像一朵花，一朵开得最艳丽芬芳的鲜花，属于你的灿烂好远远没有结束。”他在不经意之间说出了诗意的语言，说出了当团高官时拿手的极富煽情的话语。

张秀萍眼眸闪着光，像看待情人似的看着他，轻声说，“你….你愿意将我佩戴在身上，永远保护我吗？”

刘国钊愣住了，他心底的岩浆已经在涌动，他有一种醉酒般醺醺然的感觉，心脏也在突突跳动。

张秀萍将身体轻轻依偎在他怀里，用梦魇般的口吻喃喃说，“钊哥，我不会要求你给我承诺，我只是不想再错过，我年轻时已经错过一次，我现在只想和你在一起，我想给你快乐，我想跟你生孩子，我们的孩子一定会是很聪明活泼可爱，你不希望有一个这样的孩子吗，我可以做到的，我做这些只想补偿，补偿你和我曾经的遗憾，可以吗？”

刘国钊一把抱住她，张秀萍的话触碰到他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也是他最痛的地方，“萍，你知道吗，我也有这样的遗憾，我也有这样的错过，唉，你的不幸也是我的不幸呀。”他说着将微微发烫的脸贴到她的脸蛋上，像是倾诉又像是自言自语道，“我的婚姻其实早已死亡，我跟她根本不是一路人，我是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跟她结合的，她从来就没有爱过我关心过我，在她眼里，我就是一个失败的男人失败的丈夫，从这个意义上，我和你是同病相怜的人呀。”

“真的，钊哥？”

“真的，萍，我爱你。”

“钊哥我也爱你。”

“我爱你，萍。”

“我爱你，钊哥。”

“萍，等我跟她正式离婚，我一定和你结婚。”

“钊哥，等你跟她离了婚，我一定跟你生孩子。”

“萍，我做梦都想娶你这样贤惠体贴的妻子。”

“钊哥，我也做梦都想嫁给你这样有情有义的男子汉。”

“我们永远都不会分离，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做连理枝呀，萍。”

“钊哥，我这辈子当你的妻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也要嫁给你，你就是我唯一的男人，我就算变成一只癞蛤蟆丑小鸭也要跟在你身边，你答应我。”

“当然答应，别说是癞蛤蟆丑小鸭，你就算是一头母老虎，一条毒蛇，一只臭虫，我也发誓要定你！”

“钊哥钊哥，你就算变成残废，变成太监，变成独角兽，变成阎罗王，变成丑八怪，我发毒誓跟定你！”

俩人一边说着炽热的离奇古怪的情话一边发誓赌咒，一边亲起嘴来，亲嘴的声音吱吱的越来越响亮，到最后他们不得不停止说话，因为彼此的嘴唇都互相堵着对方的舌头，他们的脸憋得通红几乎要晕厥过去，他们这才松开对方，瘫在沙发上喘着粗气….

一周后，刘国钊批准了拓展商场的改制，由李慧玉和张秀萍共同承包，并将竹溪地生活区灯光球场改造成灯光夜市，为此，专门发了一纸文件。沈学坚不太理解也不太同意，但她只是党委副书记，企业改革主要由厂长兼书记的刘国钊主抓，其他两位副厂长都是骑墙派，见刘国钊风头正劲势头正猛，便举手附议了。

工程队带着一台水泥搅拌机以及钢筋砖瓦等建筑材料进场施工了，不到一个月，两排简陋的平房盖起来，灯光夜市街的框架搭好了。李慧玉指挥大货车搬家，将商品大部分搬回竹溪地夜市商场。

在此之前，李慧玉在解放北商场举办了一个内部庆贺搬迁仪式，刘国钊代表厂领导出席祝贺，并请全体人员到流花湖一家食肆吃饭。当天夜里，当李慧玉领着八九名手下在夜市街新址忙忙碌碌布置收拾的时候，刘国钊和张秀萍在流花路附近一家宾馆开房住宿。之所以选择在宾馆而不是在竹溪地宿舍楼，是因为怕被别人撞见，目前为止俩人仍处在地下情人阶段。刘国钊告诉张秀萍一个不太好的消息，他妻子不同意离婚，这事恐怕要拖延一段时期。张秀萍义无反顾地表示跟着他，无论如何绝不背叛爱情。

灯光夜市街开张了，没过多久，逐渐吸引了除机械厂职工家属外的周边村民及沙河镇居民，因为货色齐全且价格低廉，这段日子以来，李慧玉通过吴立德易学东联系到一些专门仿冒别人产品的小企业，从那里进回来不少货，价格只有正品的三分之一，因而格外受到青睐。在这个物价逐渐走向市场化的年代，价廉物美首先讲究的是价廉，其次才是物美。

灯光夜市街的名头慢慢打响了，那时候市区内以“西湖路灯光夜市”闻名遐迩，竹溪地这里也有了一条“竹溪地夜市街”。当然称之为“街”也许有点过，实际上也就一个篮球场大小。但李慧玉坚信，将来扩充成一条真正的集市街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拓展商场也脱离了机械厂的编制，成为了独立承包单位，为期五年，五年期还包括灯光夜市街这块地皮，承包人李慧玉和张秀萍计划在五年后将拓展商场及灯光夜市街转轨成私人企业，成立“竹溪地商贸百货公司”，对此，两位承包人皆信心满满志在必得。对于“竹溪地商贸百货公司”的前景，两位承包人其实早已各有各小算盘，她们知道一旦发展下去，一山难容二虎，分道扬镳是迟早的事情，李慧玉知晓张秀萍跟刘国钊之间的关系，她暗暗佩服张秀萍的胆量和手段，同时又有点看不起她。李慧玉心绪清楚得很，张秀萍跟刘国钊成了情人肯定会算计自己，未雨绸缪早做打算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因而她格外注重跟吴立德易学东这些“投机倒卖”中间商搞好关系。

张秀萍悄悄到医院做了一次人流，她知道现在正处于自己人生创业的关键点上，决不能让孩子成为事业的累赘，此事她没有告诉刘国钊，休息三天后，她又抖擞精神忙碌起来，苍白的脸上不时泛起因为奔忙而显出的一丝红晕，她在税务机关厂家及竹溪地灯光夜市街等各处来回往返驻足，俨然成为一名事业型女强人，风头甚至盖过了李慧玉。她已经很少回平房宿舍居住，平日她通常在灯光夜市街的商铺办公室过夜，休息日到市内陪伴儿子，到了傍晚她跟儿子及公婆说回竹溪地，实际上却溜到宾馆和刘国钊幽会。她成了事业爱情两不耽误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