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家驹在招待所客房内开设地下赌局终于东窗事发。

一个竹溪村的无业游民，先是在桌球室玩小赌局，后来觉得不够过瘾，就参加了客房麻将赌局，起初手气顺，赢了一千多，后来一个夜晚输掉三千多，连预备存起来盖新屋的钱都输了大半。他老婆得知不干了，夫妻俩干了一架，第二天被打得头破血流的农妇一气之下到沙河镇派出所告发了这个地下赌局和背后的庄家。

下午三点，派出所民警突然杀到，抓了个现行，查封了招待所，并将伍家驹及王翠珠带回派出所聆讯，最后王翠珠为保住丈夫，自己扛下了所有的罪名，几天后被批捕候审。伍家驹灰头土脸回到招待所。

那六七名临时工的女服务员看见招待所停业，也闹起事来，将伍家驹围在办公室里要求结算工资走人。方曼闻讯将几名服务员喊来了解情况，随后她以生活服务公司及后勤科名义向厂办公室打来开除王翠珠撤销伍家驹职务的报告。

由于王翠珠面临诉讼开除也顺理成章，但伍家驹不甘心就此玩完，他在夜里登临汤佑荣家门，要求他低调处理大事化小。

汤佑荣皱紧眉头对伍家驹说，“你这次玩得有点过火，我很难帮你擦屁股的，要知道方曼跟你有过节，那个女人可不好搞，你这次又让派出所抓了现行，我怎么帮你？”

伍家驹说，“老汤，现在正是关键时刻你怎么能不拉我一把？以往你收下我送给你的种种好处，那时候你是怎么保证过的，不会是都当放屁吧！我如果玩完，以后你可连个跟班都没有啦，下一步我看那个女人有可能就该清算你啦，听说现在刘厂长越来越看重她哩，将来将她提为办公室主任，骑到你头上拉屎拉尿也不是没可能。你要是保住我，今后我甘愿鞍前马后替你牵马坠蹬，同心合力东山再起将那个臭女人搞垮，让你的彻底消除心腹隐患，迎来光明前程，这不是一家便宜两家着数的大好事！”

汤佑荣想了想，挥挥手叫伍家驹先过去，他要静静考虑一下对策。

他关上房门，点燃一根烟，在屋里来回踱步。

伍家驹刚才那番话虽然粗俗不堪却不无道理，如果坐视方曼那个女人的势头一路发展下去，势必威胁到自己的地位。汤佑荣想起白天的时候，沈学坚一个电话将自己喊到她的办公室狠狠地批了一大通的情形。

“汤副主任，招待所事件我必须客观公正地说句话，方曼虽然是生活公司经理，但她并不知情，她跟伍家驹有过节，伍家驹做什么都瞒着她，但伍家驹王翠珠可是你的人，你为什么不去制止他们胡搞？！”沈学坚严厉地瞪着汤佑荣说道。

“沈副书记，这事我也的确不知情呀，伍家驹两公婆知道此事见不得光，对我也隐瞒了呀，否则我怎么可能视而不见纵容他们违法犯罪呢。”汤佑荣辩解道。

“你不知情？如果你真的不知情，你就是一个十足的官僚主义，你这个副主任可不是坐在办公室喝茶看报纸的！你看看现在，搞得满城风雨，那些女服务员都要造反啦！唉，平心而论，也怪不得姑娘们，招待所被查封，她们饭碗即将不保，兔子急了都咬人。汤佑荣，我给你一周时间，你必须将此事妥善处理好，以挽回机械厂招待所的声誉。”

烟雾弥漫了整个屋子，汤佑荣决定就从方曼那里入手解决。一是说服她撤回报告，二是让她向上面主动承担责任，减轻自己身上的压力，如此一来既满足了伍家驹的要求，又对沈学坚那里有个交代。

汤佑荣知道要让方曼屈服并非易事。这些年来自己对那个女人一直隐忍有加，对方却毫不领情得寸进尺，如今更是跟那个后生仔林宗平眉来眼去狼狈为奸。哼，是可忍孰不可忍，是时候甩出那张王牌啦，只有靠它才能一举制服那个女人。

主意打定，汤佑荣掐灭烟卷，推开窗户，让冬季的寒风吹进来，他发觉自己一点都不冷，由此他自信地感到了自己身体将强健，同时他心底又生出一丝悲哀，直到现在自己身边还没有一个女人，一个随时随地可供自己亲近的贴心人。连伍家驹那样的混账货都有一个王翠珠在寒冷的冬夜给他暖被窝，而自己仍然独自咀嚼寂寞难捱的光棍滋味….

这天下午，汤佑荣在办公室给方曼打电话，叫她班后到厂办来一趟。方曼说汤副主任，我恐怕要等晚市结束才能离开。汤佑荣说你还盯在餐厅那里呀，好，我会一直等你。

方曼放下电话，林宗平走了进来。

“曼姐，你晚上还去哪里？”他问道。

“汤副主任叫我到厂办去一下。”方曼思索片刻，“晚市我早点走吧。”

林宗平说，“那我等晚市结束就去接你。”

方曼说，“就那几步路，何必呢，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我说不定都跟他谈完自己回去啦。”

林宗平耸耸肩没吱声。

傍晚七点不到，方曼敲开了厂办主任的屋门，看见汤佑荣独自坐在长沙发上吸烟。他看见方曼，急忙掐灭烟卷招呼她在身边坐下。

这时候整个厂区除了只有距离厂部大楼一二百米的几个车间仍有工人开夜班外，到处一片阒静，远处机器发出的沙沙声，反而更衬出办公室内气氛的孤寂。方曼随手拎起一把钢折椅放在距离汤佑荣一两米的位置上，然后坐下。

“汤副主任要谈什么？”她问道。她的语气那么平静，神情那么恬淡，仿佛在跟一个关系有点疏远、平日见面都不怎么打招呼的同事搭讪。

汤佑荣打开茶几上一个泡沫饭盒说，“我知道你们做饮食的自己经常都是饥一顿饱一顿，食无定时，晚餐还没吃饱吧，这是我特意买来的香煎包，新鲜热辣味道不错，你尝尝。”说着他指指案上一双一次性筷子。

方曼微微一笑，“谢谢啦，我晚餐吃饱了。”

汤佑荣说，“那就随便尝一两个，这是福泰酒楼新近推出的新品种，它是你们的竞争对手，要做到知己知彼嘛。”

方曼拿起筷子夹了一只小包咀嚼着。

汤佑荣拿起手边一只玻璃瓶，在两只杯里倒出些红色液体，将一杯递给方曼，“你再尝尝这个。”

方曼拒绝道，“我不喝酒。”

汤佑荣摇摇头，“这是红葡萄酒，不会醉人的，我一个朋友送我的，喝它对身体有好处，尤其是女人。”

方曼礼节性地嘬了一小口，放下杯子，“我不懂品酒，谢谢啦。”

汤佑荣一扬脖子喝下葡萄酒，又给自己杯子倒满。

“我最近很喜欢喝这个酒，它不会真正醉人，但有点醺醺然的快意，真的可以消解愁肠呀。”

“哦，汤副主任最近烦心事多呀？”

“可不嘛，尤其是招待所发生的那事。”汤佑荣说着又仰起脖子喝下一杯。

“汤副主任小心喝醉啦，这毕竟是酒呀。”

“方曼，你也关心起我来啦？”

“你不是要跟我谈事情吗？”

汤佑荣放下酒杯点点头，“对对，我要跟你谈很重要的事情。你看看，招待所自从招来了那个扫帚星王翠珠，就一天天往邪路上走，那个女人因为偷东西被福泰酒楼开除了，我看她可怜，就同意伍家驹的请求，让她在招待所当服务员戴罪立功，没曾想伍家驹那个王八蛋却让她当上领班主管，还纵容她设赌局违法乱纪。哼哼，她被抓进去一点都不冤枉，那是罪有应得。希望她以后会有所悔改重新做人吧，不过我们厂我们的任何一个部门今后都不会再雇佣她啦….”说到这他停下来，看看方曼，然后接着道，“话又说回来，冤有主债有头，我已经调查清楚啦，王翠珠是主谋和操纵者，伍家驹只是知情不报，念在他在厂里工作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我看，对他应该尽量网开一面，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行政上可以警告记过一次，就不要撤销他的职务了吧？方经理你看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