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玉山顶那株桃花开的潋滟晴方好，不远处的茅屋内，沈满荆那张苍白的脸色，一点血色都没有，就连嘴唇都是青白一片。

步锦笙随着明新霁飞奔来的时候，南柯子已然立在门外放空神思。

步锦笙几乎是没有半分神识，甚至连这样一个神君立在眼前，她都做到不闻不问，直奔屋内沈满荆而去。

当她见沈满荆安静躺在一处榻上的时候，她见他安静的恬淡，睫羽还在微微抖动，眼眶里缓缓划出一滴清泪，在之后，流淌出来的，便慢慢是血水，顺着他的脸颊，打湿了软枕一角。

沈满荆眸光闪了闪，他似乎极其想要撑起身子，手指挣扎了两下，想要抹去步锦笙脸上的泪痕，良久，却仍是没能起来。

他带着近乎耳语的声音，虚弱的开口：“锦笙……别哭……我最见不得你哭了……不要让我……担心……你……你……相信我……我会……会找到……你的……”

大片大片的泪珠如同决堤般呼啸而出。

步锦笙整个人瘫倒在沈满荆榻前。

“沈满荆……”

“你醒醒，你……醒醒。”

她颤颤巍巍的抬起手指，觳觫由胆怯的握住沈满荆的手。

那一刻，刺入骨髓的，仍是毫无温度的冰冷。

她想让他醒一醒。

可……

自己，却这么茫然，这么不知所措的睁着眼看他沉沉睡去。

步锦笙唇瓣都在打颤，整个人抖的如同筛糠。

她不相信，不相信沈满荆会这样睡去，一去不复醒。

那是沈满荆啊，是人间的楚荒帝君，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

步锦笙看着就这么握着他的手，冷的如霜雪如寒冰。

心痛到极致，她甚至连撕心歇底的吼喊都发不出声音，只是颤巍巍的，开启着唇瓣。

屋外，明新霁与南柯子二人黑眸子里似乎积压着太多深邃。

相比较步锦笙的痛苦，二人的忧愁似乎更加浮于表面。

步锦笙哭的撕心裂肺，就这么半跪在沈满荆身旁一动不动。

天地间恍若静止。

“沈……沈满荆……你……醒一醒……”步锦笙木木的喃喃自语，整个人都像是丢了魂一样，被哭红的眼睛涩涩的发疼，半晌，榻上的人纹丝不动，她像是完全没有眼泪可以流了一样，就这么喃喃自语。

身后明新霁的脸色稍稍的僵硬了一下，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对步锦笙说道：“步姑娘，你应该明白，很多事情，并非是人能够扭转的。人死不能复生……”

说完这句话，明新霁便立刻去看步锦笙的脸色。

步锦笙原本僵硬住的脸色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很快，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了下去。

她脸上原本仅剩的一点血色顿时也消散的一干二净，心中像是压了快石头，日她喘不过气来，像是立马便会窒息。

她双目赤红，发疯似的起身奔向明新霁，“你……你们可以救他一次，求求你们再救他一次，你们不是神仙嘛，神仙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明新霁身子颤了颤，垂着眼睫没有答话。

“沈满荆……被秦广王那一掌伤到了肺腑，击散了三魂七魄，魂魄已碎，即便是神仙，也……无能为力。”南柯子开口。

说罢，南柯子叹息一声，然后从袖袍内掏出一方铜镜，递给步锦笙。

步锦笙不明白南柯子这是什么意思，几乎是机械性下意识的就接了过来。

南柯子递给她的是一面被打磨的十分光滑的铜镜，铜镜后的卷草云清晰可见，雕琢的精致一丝不苟。

步锦笙在拿过来了一瞬间，就看到了镜子里正是她的脸。

此时的步锦笙几乎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就顺着南柯子的话，下意识的看着铜镜当中自己的脸。

镜子当中的人，苍白的脸色，凌乱的发丝，一双红肿的像是扁桃仁般异样的双眼，山谷般冲刷开的泪痕，干裂到脱皮的嘴唇……这些无一处不再昭示着步锦笙此时此刻身上状况的糟糕。

这幅模样，活像只嗜血的女鬼，竟连步锦笙自己见了都觉得万分的陌生与骇人。

刚刚……她也是以这样的模样出现在沈满荆面前的，也是沈满荆见她的最后一面。

想起方才那一瞬，沈满荆周身疼痛到不能自已的时候，他的反应，竟连一丝异样都没有，似乎还想要跟她聊天说笑，逗她开心，拭去她脸上泪珠……

当此时，步锦笙瞬间沉默了。

沈满荆从来不提及他的痛苦，他表现在自己面前的，永远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殊不知，这样云淡风轻之下，掩藏了多少撕心裂肺的苦痛。

可是她却这么没用，明知道沈满荆见不得自己哭，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让他无时无刻不在担忧着自己。

步锦笙心里思绪万千，沉默着，如同行尸走肉般僵硬了一阵子之后，才缓缓抬头看了看明新霁，“你们……你……”

这是什么意思？

后面的话步锦笙并没有问出来，但是明新霁却明白步锦笙话里的意思。

明新霁看了看她手中的铜镜，声音轻柔的缓缓的说道：“满荆他……他如今虽然已经离开，但是他最放心不下的依旧是你。”

“他之前做的一切，相必你也是清楚的。他想要暗箱操作，让你同他一般飞升成仙，他对你无时无刻不在的保护，乃至他方才……见不得你哭的话，都是……都是为了你好，可如今你这样……岂不是白白的让他为你担心？让他……连走后都不能洒脱？”

听到这句话，步锦笙却仿佛是醍醐灌顶一般，瞬间就清醒了过来。

清醒归清醒，伤心归伤心。

仅仅瞬然，她看着北堂招潮出现又离去，看着秦广王灰飞烟灭不复存在，也看着心上人合眼入睡……

她就是个普通人啊，就是个凡人，她能有多大的自控力和多强的坚韧心，能让自己时时刻刻保持着清醒。

她做不到……

做不到。

似乎是她不愿意清醒，仅仅一瞬间，她便自我抛却理智，再一次，就这么浑浑噩噩的陷入沉思与绝望。

暴君的咸鱼小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