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从此以后和江易是路人的桑桑,两人在她的兼职家教的学生家里再一次遇见了。
桑桑一直都在做家教,初一的张家小女儿张美怡就是她的学生之一,每周日下午她都会来补两个小时的课。
千算万算没算到二十四五岁的江易和三十多岁快四十的张美怡她爸张谦是好兄弟关系。
之前不认识江易的时候他们根本没遇到过,怎么一认识就发现世界这么小呢,就比如说为啥要在张美怡补课的日子里在家开party?为啥偏偏请了江易来?
桑桑扫视一周,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入门就看见长桌上摆满了高脚杯和花式甜点,客厅中央摆放着一个十层的生日蛋糕,留声机旋转着流出古典音乐,一群西装革履高定礼服端着酒杯做作的相互攀谈。
一个小朋友的生日宴竟开出了高级酒会的感觉,这到底是开party还是来商业洽谈的呀。
“美怡没告诉我今天家里有活动,其实她的课可以挪到礼拜六上的。”桑桑尽量委婉地表达出吵闹的环境不适合学习,特别是小朋友容易分散注意力。
张谦确实忘了今天女儿还要补课的事情,有些心虚羞愧:“实在不好意思啊,今天是美怡的生日,不如蒋老师也留下来吃个蛋糕吧。”
虽然桑桑是美怡的家教,但因张谦的工作原因,他们鲜少见面,今日的宾客那么多,怎么看桑桑都觉得她自己不适合出现在这个场合。
“抱歉啊美怡,我不知道今天是你生日。”桑桑弯腰摸了摸小姑娘的发髻,然后在包里搜索出一只钢笔送给她:“我知道你什么都不缺,但这只笔陪着我度过了中考高考,希望也能给你带来好运。生日快乐!”
“谢谢蒋老师。”女孩仰着头,脸上洋溢着青春的笑容,然后将这支笔端端正正地放入自己的文具盒。
这是蒋老师第一次送她礼物,她要好好保存。
张谦无意间瞟到笔帽上的定制花纹,2010Blue系列的最后一款,目前市价五位数起步,说送就送。这个老师有点东西啊,张谦不着痕迹地掩盖住眼底的惊讶。
桑桑哪里知道这些,这是她父亲在她10岁生日时送她的礼物,那个时候这支笔才几百块钱而已,至于笔帽上的花纹也是后来才刻上去的。
“蒋老师不能陪美怡过生日吗?”美怡瞪着期待的大眼睛,抓住了她的手。
美怡很喜欢桑桑,像她这样家庭的小孩,大多数内心都是很孤独的,父母忙于事业无心照料,家里能长期陪着她的只有保姆阿姨以及桑桑这个家教老师。
桑桑是美怡所有老师里最温柔的,她说的温柔是那种真实的温暖感,别的老师只会以讨好的方式拐弯抹角地从她父母那里获取好处。只有蒋老师不要任何的好处,真的会因为她的成绩提高而高兴,会在她伤心的时候买小蛋糕哄她,会在保姆请假她一个人在家害怕的时候大半夜赶来给她一个拥抱,而她所做的这一切没有告诉任何人。
这次过生日爸爸妈妈请了好多人,可她更希望蒋老师能留下来,她不明白为什么平日里都愿意为她留下来的蒋老师今天却不愿意陪她过生日。
美怡死死攥着她的手,桑桑有些为难,她绞尽脑汁在想如何搪塞过去。
“蒋老师,难得见到我们家美怡这么喜欢一个人,您要不就留下来陪陪她吧。”张谦的妻子正好看见了这一幕,她本来是在招呼宾客,看见这边情况有些不对就端着酒杯过来了,并顺势递了杯酒到桑桑面前。
桑桑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但总不能让人家一直举着吧,权衡之下她也只好妥协了。
张谦松了口气。
“这么久一直麻烦您费心照顾美怡,她最近的成绩有明显提升,这杯酒当时我敬你,多谢!”女人先干为敬,十分豪爽,也侧面可见她女强人的一面,这样的母亲往往强势,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张谦搂着女人的腰赔笑:“接下来也麻烦您费心了。”
谈及学习,桑桑毫不吝啬地夸赞:“美怡是个很认真的孩子,能取得如今的成绩都是她自己努力的结果。”
夫妻俩礼貌地聊了几句后便带着美怡又去招呼其他宾客。
闲下来的桑桑一下子就显得十分尴尬,左右都是不认识的人,其中还夹杂着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她真的很想立刻马上抬腿就走。
陪着父母一路敬酒的美怡似乎是预料到了什么,桑桑刚想走,她就突然回头看了她一眼,成功阻止了桑桑想逃走的想法。
她叹了口气。
“你是张家的家教吗?”突然有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走近,碰了下她的酒杯。
桑桑挑了下眉,往后退了一步。
桑桑生的好看,从小到大都是那种放在人群里都能一眼就被发现的那种,那些故作姿态的男人们早就想搭讪了,鉴于她是主人家亲自接待的又加上人家是家教,那些人都没好意思上前。
这个男人盯了她好久,终于做了第一个主动的人。
“您的孩子需要补课吗?”桑桑保持微笑。
“我还没有孩子……”
男人不过二十出头,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公子,还没玩够呢,怎么可能结婚更不可能有孩子,自然也不需要家教。男人当即就被噎住了。
“我只是想跟你交个朋友。”男人反应得很快,立即将刚才的呆愣窘迫掩盖。
男人的企图她怎会不知道,这种事情她遇得多了,已经有了一套方法。
“我很愿意和小朋友交朋友。这位先生如果您现在结婚生子,几年后我还是很愿意帮您的孩子补习的,嗯…并和他交朋友。”
“蒋老师,我的意思……”男人似乎并没有理会她的话外之意,竟得寸进尺地伸出咸猪手想拉她的手臂。
桑桑条件反射往后躲了好几步,还不小心被后面的沙发绊了个踉跄,跌倒在沙发上,动静不算大,但也引起了周围人的侧目。
桑桑的脸一热,被人盯得很不自在,语气也变得有些生硬:“请您自重。”
话一出口周边便有窃笑声传来,更让桑桑想要逃离。
“现在是什么人都可以进张家的门了?”
突然一道身影从背后笼罩,桑桑扭头去看,黑色西装的江易就站在沙发后,居高临下地看着比他矮半个头的男人,桑桑坐着看不太清江易的表情,但也感觉到周围跌入冰点的冷冽,似乎还听见了吸气声。
江易的出现让桑桑深感诧异,瞬间让她焦躁的心情平复了不少。
那些嘈杂的声音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以他为焦点,包括桑桑此时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真的太吸睛了。
桑桑还没来的急开口,男人就急了。
“江,江总……”男人脸上的表情变得异常古怪难看,脸上扯着抽搐的笑容,他微微弯腰伏小,似乎很惧怕,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您误会了,我只是想和蒋老师交个朋友。”男人试图解释,但明显很苍白。
“交朋友?你什么身份?”江易往桑桑身边一坐,架着腿依靠着,表情不屑。
桑桑不经意地缩了缩脖子,有些不知所措,当然这些都是她的内心活动,表面上她依旧保持着那个淡定并刻意疏离的微笑。
江易在嘲讽那个男人配不上跟张家的家教交朋友。就算这个男人也是名门之后,就算他在社会上也有一定的钱权,只要江易说他不配,他就不配。
江易有意维护这个家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是是是……”男人把头点得跟筛子一样,生怕惹得大佬的不快,然后转头就对桑桑赔笑脸:“蒋老师,真是对不起,我以后见着您一定绕道走。”
桑桑心里感激江易的见义勇为,但也不想因此得罪了这些有钱人,江易什么身份,往她旁边一坐那可不是压力山大,人群里的女人们的眼神恨不得把她活剥了。
桑桑点头,这事儿算是翻篇了。
“多谢江先生。”桑桑平复了心情,起身向他致谢:“今日之事算我欠您一个人情,有机会我会尽量偿还。”
“不用。”
“我不喜欢欠别人的。”
“……”
江易看着一本正经向他鞠躬的女生,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多管闲事。
“爷爷说你送去的那幅画并未被拍卖,属于私藏。”他打破僵持的话题:“你从哪里得来的?”
老爷子特地打电话告诉他新送来的这副画是沈岚女士尚未公开展示的作品《海心》,在她离世前一个月的采访中曾有提及:“我今生最完美的作品叫做《海心》,但同时也是我最失败的作品,我将它藏了六年,而今年我决定将它公开。”可她没能等到公开的那天就出车祸离开了。
江易知道她有沈岚的作品,但没想到竟然是这么具有价值的一幅,要知道几年前就有人出高价收这幅未见其身先闻其名的画,那些私人收藏家可都是大手笔。
他查过蒋桑桑,她没什么背景,年幼时父母早亡,她拒绝福利院的收养,靠着父母的遗产和赔偿金长大,长大后就开始打工挣钱养活自己直到现在。以她的情况别说沈岚的画,就是普通画展里的画她都买不起。她也没什么经济实力较强的朋友,更不可能是朋友赠予。
他突然想起方才张谦告诉他蒋桑桑送给美怡的那只2010Blue系列的钢笔,种种情况下……
瞬间,桑桑眼底染上一片阴沉,只是面上依旧温和,语气却犀利了不少:“江先生是觉得我的东西来路不明?您这是在怀疑我的人品吗?盗窃画作可是违法犯罪的行为,更何况是价值如此之高的作品,我一没背景二没能力可不敢作出这种事。”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算是比较重的了,之前对他的感激通通消失殆尽。
江易微微皱眉,没想到她对这个问题这么抵触。这个女生三番几次的出现在他面前,又是价值千万的画作,又是百万级别的钢笔,这不得不让他开始怀疑她的动机。
但怀疑归怀疑,他这个人就是这点好,凡事都讲究证据,没有证据的事绝不轻易下结论。
但这明显已经冒犯到了桑桑。
“江先生,我不是你们这些富人圈子里的人,惹不起您,但不代表我就会逆来顺受,没做过的事情我不认,请您给予我起码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