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淅沥沥地落在荒漠的黄土上，潮湿的气息让许多百姓感到十分不适。

瓜州城地处西北荒漠，一年当中下雨甚少，更何况是这样的酷暑。

“这雨下了这么久，我那地里的瓜可怎么办啊？”

“你说也奇怪，前几天老刘家刚带人去给河神送了贡品，怎么……”

“哎！这话你可说不得！”

那汉子赶紧捂住另一汉子的嘴，四处望了望，才压着声音继续说：“这肯定是河神降怒了！你可小心说话！”

两个汉子立刻就噤声了，只是坐在桌边吃茶。

这是处简单搭上的茶棚，为的是给过往行人提供个休息的地方。

“小二，茶钱多少。”

“诶！这位…姑娘，一共三文钱。”

客店小二还是第一次见到穿着如此古怪的姑娘，那姑娘一身褪色的道服，腰间挂着各种奇形怪状的金属挂件，看上去倒像是几个铃铛，一身穷酸，偏偏背着的布包绣工精巧，凭他多年阅历来看，像是苏绣的上品。

不过他在这地方见过的怪人多了，自然也很快地扬起了标准的笑容。

许昕这次出门实在已经太久，也没带其它衣服，愣是靠这身衣服走到了瓜州。付了茶钱，许昕想了想刚刚听那俩个大汉私语的“河神”，对着小二勾勾手，低声问：“这地方哪来的河神？”

她出生南方，江南那片河域众多，多是大河，洪水又多，那地的人们大都信仰河神，可这瓜州，她一路赶来，别说大河，就是小溪流都没见着。

“姑娘…这可说不得啊——”

客店小二拖了调子，露出个狡黠的笑容。

许昕会意，又给了小二三文钱。

“姑娘，这——”

许昕掏了掏钱袋，又拿了三文。

“姑娘。我这就实话跟您说了吧。咱们小店在这做了这么久生意了。买消息的人也不少，这价是定好的。一两银子换一条消息。”

“这么贵！”

许昕被这比茶水钱翻了不知几倍的消息钱吓了一跳，下意识捂紧钱袋子。

“姑娘，咱们一文钱一杯茶，您上哪见过这价钱。若不收点别的，哪能维持小店呢？”客店小二不好意思地搓搓手，眼神不经意地落在许昕的布包上，语调缓慢，“我看您要是真想要这消息。您这包倒是可以。”

“不用。”许昕看了看钱袋子里的存款，无奈搬出自己的小金库，爽快地甩了一两银子。

“好嘞。姑娘有所不知。瓜州这地方，虽然常年干旱，但到底还没靠近漠北那地。离这儿东南三百里有个李家村，临靠清水湖，那湖里鱼虾鲜美。咱们这不比沿海，鱼虾这类都贵得很。李家村就靠这个湖慢慢发迹了。这几年不知为何湖里的鱼虾慢慢变了味，李家村这就着急了，找了个不知道哪儿来的巫师，说是河神震怒了……不过依我看啊！是他们李家村把鱼都给抓完了，现在才不给卖了，竭泽而渔的道理都不懂啊！”

虽然花了一两银子，但这小二倒是说得详细，还给许昕指了去李家村的路，许昕又要了杯茶水，着急赶路。

雨还在下，似乎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李家村三面环山，临靠清水湖，只留了西北处的山谷一处可以通行，实在是个风水宝地。

许昕一踏进山谷，就被整个山谷弥漫的怨气吓到了，这山谷看来鸟语花香的，怨气却多得像…像战场一样，至少是上千的亡魂。

“姑娘可是来买鱼的？”

许昕观察山谷的同时，突然被个青年男人搭话。

这男人体格壮硕，皮肤却白得吓人，眼圈边的青黑也显得格外吓人。这样奇怪的长相，倒是少见。

“嗯。”许昕不打算暴露身份，多说就怕错。

其实许昕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放着好好的江南不待，跑来西北受苦。只是师父密文，西北大妖现世。她师父虽然总说自己是个半吊子，可却实实在在是当今第一捉妖师，许昕也不疑有他，立刻动身赶了过来。

“那姑娘怕是来错时间了。最近河神触怒，我们是不卖鱼的。”

“河神为什么会触怒呢？”

那汉子只笑笑，并不打算多言，回了原来的路口守着。

看样子，他是来把守李家村入口的。

普普通通一个靠卖鱼发达的村子，居然警备到如此程度？

许昕不打算在这纠缠，只看了一眼就绕出了山谷。现在看来，若要进村，只得从别的山头绕。

这些山看上去云雾缭绕的，爬了却发现没有那么高，那些高耸入云的山体，不过是个假象罢了。明明是个小村子，硬要建成险要之地的样子，实在有意思。

越往高处，雨势渐大，这雨下得奇怪，硬是一丝风也没有，直挺挺地落下来，砸的力道又极重。许昕感觉手里的伞快要撑不住了，巧的是不远处居然有个山洞，顾不上那么多，许昕只好冲进了山洞里。

一进山洞，扑面而来的阴冷感刺得许昕一哆嗦。这山洞里安静得厉害，明明外面滂沱大雨的，里头却听不到一丝声音，仿佛跟外面是两个世界。

偏偏里头黑魆魆一片，倒叫许昕只敢在洞口边缘徘徊，不敢往里走。

朝里头扔了块石头，不一会就没了声响，看来洞很深。

直觉告诉许昕这地方未必安全，但为了躲雨，许昕也只好在洞口待一会。

“谁。”

洞里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许昕一大跳。

“你能进来？”

那人又说话了，许昕不只是太冷，还是怎么，没忍住哆嗦了一下。

“你也怕我？跟那群疯子一样。”

那群？许昕没出声，等着听那人还打算说些什么，可他偏偏没了声响。没办法，许昕只好自己提问：“那群疯子是谁？”

“原来不是哑巴。”

那人笑了声，就没了后文。

许昕被他这副装神弄鬼的态度搞得心慌，实在厌烦，“你到底是什么人？”

“人？……我不是人。想知道我是谁，那你过来。走过来吧。“

那人说完，洞内深处传来一片火光，虽然微弱，但依稀可以看见一些路，许昕拿上伞，循着光走过去。

等到临近了，才发现洞内摆设像极了一间屋子，桌椅床铺，那个人坐在椅子上倒茶，见许昕来了，只是笑了笑，“是个小姑娘啊。”

许昕走近了才看清他的容貌，不得不说，是一张帅气绝美的脸，只是眸子里，好像……没什么神采，像个傀儡似的。

“不是小姑娘。”许昕接了他递来的茶，里头倒不是茶水，喝上去味道甘美，像是泉水，“是捉妖师。你是什么妖怪？”

“你在我身上闻到妖气了？”那人反问，似乎也不打算等许昕回答什么，就自顾自往下说了，“你是江南来的，但肯定没喝过这泉水。这地方难得有雨，收集了几十年，也才这么点。”

“这外面可都连续下了好几天的雨了，洞里没水？”

“那种肮脏的东西，怎么能称得上是水。跟那群疯子一样肮脏。”那人转了转手里的茶杯，“你看我这杯子，这玉色泽圆润，就该是我的杯子的材料啊。”

“李家村那群？”许昕不接他的话，继续问。

“小姑娘，你问题好多啊……不如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进来的。”

许昕摇了摇头，刚打算回话就听得洞口一阵吵嚷声，眼前人忽地到了许昕跟前，拉上她就往洞口疾奔。

“哎！”

会被看见的！

许昕话还没说完，就被拽到了洞口，直面那一堆奇奇怪怪的村人，同她之前见着的青年男子一样。皮肤白得吓人，眼圈却黑得恐怖。

“小姑娘，咱们就这样看场戏吧。”

那人抱臂看着，许昕看了看外面人一无所觉的样子，料想这个洞该是有结界的……那她是如何进来的？

许昕不知道啥时候那人变了石凳石桌出来，端坐着倒茶，洞外的人似乎是要进行什么仪式了，许昕觉着无聊，便走了过去坐下。

那群人先是行跪拜礼，继而合力搬出了一个大缸，许昕看着那大缸上萦绕的妖气，顿时头皮发凉，不仅是妖气，更混杂着怨气和一股恶臭味，熏得许昕忍不住抬手捂住鼻子。

“瞧瞧，今儿这又是唱哪出呢！”那人品了口茶，似是见惯了这等场面。

“不要！我不要！”

许昕腰间的铃铛忽地震了震，就看着一群大汉拽着一个模样正常的小姑娘往缸边挪。

相比于那群肤白得不正常的壮汉来说，这个姑娘长得极其普通。

“河神息怒，此女误入神祗，理当惩罚，速取此女心头肉献祭！”

为首的黑袍男子模样倒还算正常，看样子就是那外面传言的巫师了，眼看着那姑娘要被剜去心头肉，许昕有些按捺不住出去救人的步伐。

“歇着吧。你若是出去了，就是和那姑娘一样的结果。”

“是你叫他们这样的？”许昕不知从哪抽了把木剑出来，紧盯着身侧的人。

“有意思啊，乾坤袋……这世道竟还有人有此至宝。”那人颇为好奇地打量着她背着的小布包，语调漫不经心，“你是这千万年来唯一进过了这洞的人，李家村那群怪物，平日里连靠近这里都要胆颤，如何是我指使？”

“你叫他们……怪物？”

许昕拿手遮了遮小布包，看了眼外面的人，那姑娘快要没命了！

“放弃吧，那姑娘命数如此。你想当救世主，可偏偏纵使出去了也救不了她的命。”

许昕沉默着没讲话，眼看着那刀子离那小姑娘越来越近。

“我不是救世主。我一个人也未必救得了她。但你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