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昕观察完湖泊，一转头就对上多黑带着笑意的面容，心下有些了然：这老东西定是知道什么，憋着坏等看她出丑呢。

“小姑娘啊——”多黑抬手敲了敲许昕的脑袋，“别把你前辈想这么坏嘛！你如今不下水也无路可走不是吗？”

“你居然对我用读心术？”

关于多黑如何知道她心中所想，许昕已经不再意外了，活了千万年的老东西，会些稀奇古怪的、早就失传的术法也正常。只是等不到许昕再说什么，远处就传来喧闹争吵声。

来人了。

现在返回之前的藏身之地不安全，许昕来不及思考，拉着多黑就要往湖里跳。

“喂，臭丫头——”

多黑想挣脱，可偏偏怕那根金线断了，只好跟着入水。

水下又是另一番风景了，格外的干净澄澈，许昕心道这是选错了，若是岸边人细看，便可见水下的两人。

“小姑娘，你这…可把我衣衫都弄湿了。”

他怎么能说话？

许昕有些吃力地转头，却看见那老东西的身体突然就变得有些透明了，隐约要消失的感觉。

完蛋了，老东西不会不能沾水吧？

许昕正打算带着多黑先上岸，多黑却没有动，只是按住许昕，拖着两人游到岸边，卡了个视角盲区。

“嘘，好戏开场了。”

喧闹声愈来愈近了，也越发清晰，似乎是在叫喊：

“杀了那个逃出来的畜生！”

逃出来的……难道是刚刚的孩子？！

许昕想向上游一点看清情况，还是被多黑按住，无法动弹。

“扑通！”

是入水声！

眼见着那一个人影跃入水中，立刻变成了半身人半身鱼尾的妖怪模样。

是刚才的小孩！

他似乎并未注意到许昕和多黑二人，朝陆地上的人说着些什么，是许昕听不懂的语言。

“畜生，就该待在畜生待的地方！”

“对对对！”

“和地下那群肮脏污秽的畜生生活在一起才是你们的归宿！”

人群吵吵嚷嚷的，全是谩骂之语，那孩子的脸上从惧色渐渐转变为恨意，滔天的恨意看得许昕都心惊。

落雨了。

雨滴打在湖面上，像是死亡哀歌一样，人群吵嚷着“不详”“天灾”“河神触怒”都自顾自跑了。

这景状倒是有点落寞。

“到底还是小姑娘，这有什么好落寞的。”

多黑嗤笑开口，倒也不顾及那边小孩看过来的眼神，自顾自拉着许昕往上游，再爬到岸上，又不知从哪变了把油纸伞出来。

许昕呛了口水，刚爬起来就发现这老东西好心给她撑了伞，远处那不知是什么的妖怪也正朝二人叫嚣。

“咳…让我看看，到底是——”

许昕刚一瞧见那“妖怪”的模样，便霎时无言。

说这是个妖怪，这脸这模样却实实在在是个小男孩的模样，小脸上写满了警惕和害怕，可这鱼尾也实实在在地存在着，甚至还有血在上面。

无论如何，许昕都无法把眼前的“孩子”和“妖怪”“灾祸”联系在一起，他眼睛实在太干净，身上也没有怨气。

许是因为许昕愣神的时间太久了，多黑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撑着伞自顾自朝那孩子走去。

臭老东西，给我撑伞啊！

许昕猛地发现自己突然发不出声音，也听不到那絮絮的雨声，雨点落在身上也全无知觉，这老东西又封了她的五感，他到底还有多少东西是她不知道的，许昕觉得他实在可怕。

这样一个人，在一个山洞里孤零零地待了千万年，出来难免会生出毁灭世界的想法。

老东西撑着伞，踏着湖面朝那孩子走去，那孩子眼里的惧色愈发明显了，他在害怕！

许昕不知道老东西要对这孩子做什么，虽说五感尽失，但若是老东西要出手伤害这孩子，许昕还是可以阻止一二。

多黑走近了这孩子便一把把他从水里提了出来，帮他化了腿能踩在湖面上。

许昕见那老东西一提溜，一扔的动作，心下立刻就准备动身阻拦了，结果下一秒却见那孩子不知为何恭敬地朝老东西跪下了，二人交流着什么，老东西时不时点点头。

过了一阵，老东西才施施然地回来，许昕顿感一阵头晕目眩。

有知觉了。

“老东西，你到底是什么人？”

多黑反抬手敲了敲许昕的脑门，语调还是一如既往地散漫，“我不是人，小姑娘。”

“那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嗯……”多黑这回倒是仔细思考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回答：“我其实……也不能算是东西。”

？？？

许昕不理他，兀自走向湖面上的孩子。

“诶！”

多黑喊了句，许昕却不理睬，多黑便只好撑着伞跟着她朝那儿走。

许昕原以为她也能踩在湖面上如履平地，结果一踏上去，水就陷了下去，多亏身边多黑伸手拉了她一把才得以脱险。

许昕摸摸鼻子，默不作声朝后面退了一步。

“小姑娘，你天生没有水系灵脉，自然没这本事。”

许昕不懂他说的灵脉是什么，其实许多术法师父教给她，却也不知道名字，如今这个时代，修仙已成了远古传说一样的事务，像他们这样的捉妖师，自然也是极其稀少的。

但这老妖怪一来便能说出些她听不懂的词汇和言语，想来也是曾经的修仙大能吧，如今千万年过去，尚有这般法力，若是心有恶念……

许昕不敢多想，若真要比起来，他们这些凡人与之相较，实在太弱了。

“小姑娘，你想不想，听懂那孩子说什么？”

“啊？”

许昕还没反应过来，突然一阵耳鸣，定是那老妖怪又给她施了什么术法，太难受了。

耳鸣持续了一刻钟，许昕腿脚发软地拽住多黑的衣袍，耳里突然传入孩子的声音：

“你们想要这个村子的秘密，我带你们去找。”

“但是我要你们救我，救我们，包括刚才那些人。”

许昕一刻愣神，看着受难的孩子，实在不理解他所说的“拯救”是什么意思，然后她听见那孩子又说：

“我们，是被神厌弃的杂种和异类。整个村子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