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途自幼长在冥界，他高高在上，又掌管人间生死，惩罚，却甚少有奖励，所以他习惯了掌控，习惯了所有人都害怕他，都敬畏他。

他看了很多悲恸哭嚎，却始终不能理解什么才是温情。

和宋茶茶在一起的记忆解封之后，神途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像一个日日能得到糖的小孩子一样，心里头生出了甜生生的滋味。

他也没想到自己变成小孩子之后竟然是那样爱撒娇的性子，冷静淡然的冥帝大人怎么能露出那样的情态呢？可这样的情态有人宠着，有人纵着。

不可思议的是，自己好像是天生就愿意亲近这个人，跟她在一起，他可以有那样丰富的心情。

既然他曾经和她那样亲近，那神途也很自然地把宋茶茶纳入了他的私人领域，况且他送了她冬紫罗，就已经在表明“她是他的”了。

她也必须是他的。

所以这也代表神途是不允许任何人碰触他的所有物的。

不让宋茶茶和百里晴明亲近，宋茶茶就会死。可让宋茶茶和百里晴明亲近，自己就会死。

自己搞出来这么个破系统，怎么就把自己玩儿进去了呢？

“好，我可以同意你们成婚。”神途忍着一口气，这实在是不像他的作风：“但是不许用宋茶茶的身份。”

“小桃也好，黄小仙也罢，不要用你自己的名字。”

宋茶茶听出了神途话语里的占有欲，无奈道：“有什么区别吗？冥帝大人。”

神途总觉得宋茶茶说话是处处都在和他作对，又不满宋茶茶一口一个冥帝大人，尽显疏离。

“你别这么叫我。”

宋茶茶温和地笑：“神途？”

他头一次听人这么随便地直呼他的名字，感觉有点奇怪，一时间竟然答不上来。

果然不喜欢别人这么叫他，宋茶茶心想自己借着和他曾经朝夕相处的那点时光，斗胆地称呼他姓名，没有被他一个眼神送去受罚已经算是幸运了。

“长歌这个名字想必你已经介意了，还是回到我们最开始见面的时候，我叫你崽崽吧。”

宋茶茶眼神恳切地望着神途，眼前这个人和她相处的两段时光里，都是美好的回忆。就算是做回神途，也只是对她狠戾了一时。

“崽崽，百里晴明他知道我是宋茶茶，不管那张婚书上怎么写，他都知道我是宋茶茶。你说这些都没用的。”

“你回你的冥界好好做冥帝行吗？不要再来这里了。看不见我，你也不会生气。”

她知道神途占有欲强，一直以来都不喜欢她成亲，如今就更不喜欢了。

“等我做完了任务，命大能活下来的话，你就送我个大礼包。要是活不下来，能不能麻烦你，让我还在人间的妈妈少些不顺心的事？”

神途不喜欢这种话，他看着宋茶茶，像是承诺地道：“你会活下来的。”

宋茶茶莞尔一笑。

大婚的日子终于要到了。

这是魔界最大的盛事，尽管遭到了一些反对，几位魔族的长老认为区区人类少女，难以承担为魔界繁衍帝王的重任，但是这些都被百里晴明堵住了嘴巴，因为他已经拥有了非常强大的实力。

屠川也想和清远成亲，几次下来被清远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你可真是天上的冷月，捂不热的石头。”屠川这么对清远说。

“我是男子，你也是男子，成什么亲？”这是清远搪塞屠川的一个借口。

屠川气极反笑：“哥哥可真有意思，你以为我不知道上天庭之前有一对仙君成婚，还是你做的见证吗？”

说的多了，屠川也终于敢把这句话讲出来了：“根本就不是因为男子和男子，左右是你不喜欢我罢了。”

“我那个时候把你带回魔界，日日锁在宫中，你是不是恨我？”

清远是头一次听屠川把这些话摆在明面上说，他恨屠川吗？其实还真的谈不上。

这比说恨屠川，还打击他。

自己做了这么多，对方的一句爱没有，恨也没有，只有一句谈不上。

屠川又想起自己刚把清远带回魔界时，清远每日晚上都在做噩梦，梦见神途死在他面前。然后便泪眼婆娑地喊“大人——”

他那个时候是愿意相信清远对神途是忠心耿耿的臣仆。

可时间久了，面对清远的无动于衷，屠川就会开始猜测，这个他得不到心的天上月是不是喜欢神途。

于是他也忍不住恨恨道：“不爱我也没关系，不恨我也没关系，反正不管怎么样，你都得和我纠缠在一起，而不是那个神途。”

结果清远像受惊了的小白兔一眼看着他，吐出几个字：“神经病啊！谁喜欢大人了。”

屠川只觉得他现在这样是恼羞成怒、欲盖弥彰。

两人不欢而散。

清远自然不是喜欢神途的，他认识神途的时候，神途就是一个看起来很脆弱但极其强大的神明，他在神魔大战的时候救了他一命，然后便借了夜离的身躯，躲起来养伤。

他对神途只有敬畏。

直到遇到屠川之后，他心里才有了些旖旎心思。

可是这些旖旎心思算的了什么呢？

屠川不知道、百里晴明不知道、这里除了宋茶茶和他以外的所有人都不知道。

他们只不过是一本书里的角色，这书里的世界怎么和现实的世界相提并论。

他和屠川的感情，屠川对他的爱，不过都是那本书里的作者写出来的罢了。屠川不知道自己只是被牵引着爱慕他，而他也被牵引着爱慕屠川。

所以他才会说“谈不上”，毕竟不管什么，都不是屠川真心想做的。清远从一千年前知道这个秘密的时候，就已经没有办法把自己坦然当人了。

百里晴明是真的贴心，在大婚的前一刻，把沈樱给宋茶茶从人间请来了。

算起来，她们已经很多年没见了。

沈樱有了一个刚过三岁的小孩，她的哥哥沈硕也已经成婚了。

沈樱真不敢相信自己还能再次见到宋茶茶，几年前，她以为长歌和她都消失在了火狱之境。

沈樱见了那位俊美无俦的魔界大佬，在宋茶茶耳边悄悄道：“诶？没想到你还真和你弟弟在一起了。”

宋茶茶知道沈樱以为眼前的人是神途，她只好笑着向沈樱介绍：“这位是魔界至尊，晴明。”

沈樱瞪大了眼睛，她的夫君洪朦有和她提过。

百里晴明放她们二人去说私房话。

沈樱小声问：“你弟弟怎么又改名字了？”

宋茶茶摇摇头：“不是改名字，他们就不是一个人。”

“长得那么像，竟然不是一个人？”沈樱惊讶极了：“那你弟弟怎么办？我记得他那个时候为了阻挠你嫁给我哥，可是用了好多手段。他那么喜欢你，竟然让一个跟他长得像的男人抢了先。”

沈樱说着竟有了些替神途打抱不平：“茶茶，你这是在找替身吗？”

宋茶茶：“...”

宋茶茶也不可能把这些事情都一五一十地告诉沈樱，她于是随口一编：“长歌的亲人把他接走了。百里晴明是我后来认识的，只是觉得刚好合适而已。”

“没有什么替身，你不要开脑洞。”

沈樱看着宋茶茶，她这些年似乎过得挺好的，最开始的时候，她真的以为宋茶茶已经死了。

“你还活着真好。”沈樱哭着：“我以后还能常常见到你吗？”

宋茶茶安慰地擦了擦她的眼泪：“魔界不比人间，我现在的身体离不开这里，你若常来，对你的身体也很不好。”

沈樱红着眼：“这是不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宋茶茶看着来到这个世界后结交的唯一一位好友，她总归是要离开这里的，编个话让沈樱以为她们各自安好，总比让她看见自己活了却又死了好。

她不像再让沈樱也难过。

“你只需要记得我好就好了。”

沈樱抹泪点头，能再次见到宋茶茶，原本就是她想也不敢想的。她现在已经有了新的家，对于昔日好友，也只有祝福了。

大婚的前一天，清远又来找了宋茶茶，问的还是那句话：“你真的要和百里晴明在一起吗？”

宋茶茶道：“是成婚，不是在一起。”

“你不是知道吗？我会离开的。不管是活着离开，还是死了离开，我跟这个世界的联系都很快就要断了。”

清远：“你就不怕神途大人生气吗？”

又是这句话，宋茶茶发笑：“不怕，神途那日也说了不会让我死的。他要是生气让我不能成婚，对我能有什么好处，只会让我死得更快罢了。”

清远心想，那个时候，大人就是这么告诉他的，因为神途生气，所以将婚宴搅了个天翻地覆，不小心失手杀了宋茶茶。

直接导致宋茶茶第四次死亡，裂魂于这片大陆。

自那之后，神途便开始收集宋茶茶的灵魂碎片，想要将她的灵魂重新拼凑起来。他无法带着宋茶茶的碎魂离开这里，只能用自己的神魂滋养，并想办法让自己的一部分神魂去到宋茶茶第一次攻略百里晴明的时候。

宋茶茶见到的夜离是她第四次身死后的神途。

那个时候的神途，对她充满了愧疚。

“原来是这样。”宋茶茶苍凉地笑：“我说那个时候，为什么夜离总是会突然出现，像是天神一样地保护我。”

“原来，他就是来保护我的。”

“他经历了未来，所以想要改变我会死亡的过去。可是我还是死了，知道未来的神途也回到了未来。”

“我们什么都没能改变。”

清远道：“所以，如果你不与百里晴明成婚的话，或许能改变这一切。”

宋茶茶看着手中的茶，那一片茶叶在水涡中不停地旋转，直到归于平静。

“没有退路了。我不进，一定会死，我进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清远，其实我不觉得神途会这样做。他到底是冥帝，有自己的骄傲，而且，我相信他。他说过的，不会让我死。”

清远心知这一切已经不可能改变，或许会成为一个死循环。他起身离开：“如果出事，我一定会尽力阻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