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叶儿尖上尖,
柳叶儿遮满了天,
在其位的那个明阿公,
请听我来言呐,
此事唉,出在了京西蓝靛厂啊……”
迷迷糊糊中,陈木听见了飘来的小曲儿。睁开眼,天色已大亮。床头的闹钟显示,正好八点。
如果有收音机,那一定是,“嘟……刚才最后一响,镇魂岛时间八点整。”
可惜,陈木还不知道,这儿有没有电台?
不过按推理,应该有吧,因为这儿和正常的世界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老摇还挺守信用,用小曲儿将自己唤醒,不但准时,还挺有诗意。
昨晚虽然折腾到了半夜,又损耗了不少魂血,但却没感到任何疲乏,反而感觉精神倍增,看样子,恶鬼几十年的功力确实帮助不小。
陈木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弄出了很大的动静。
小曲儿戛然而止。
“怎么停下了?继续唱啊。”陈木探头喊了一声。
“……”
老摇没有回答陈木,这是无声的反抗。
“这才刚唱到三更天,正精彩着呢,怎么就停了?”陈木拿着一个打火机走了出来,要知道,《探清水河》的精华可都在这一段呢。
老摇好像还不太情愿。陈木“啪”地点亮了打火机。
“咳咳……三更鼓儿喧,
月亮它照中天……”
“好听。”陈木转身进了屋,收拾去了。
“六哥哥来到,
姑娘喜心间呐。
鸳鸯呐戏水,
我们说说心里话啊,
一把手抱住了冤家,
我的小心肝儿呐……”
“怎么又停了。”
陈木刚走出来,就看见了司部的老头正站了屋里。
老头依然是满脸堆着笑容:“上次走得急,有件重要的事忘了告诉你了。”
“什么事?”
“做为潜梦师,是坚决不允许托梦的,如若不然……会陷入无间地狱。”
“什么叫无间地狱?”
“听说过西西弗斯的故事吗?”
西西弗斯的神话,陈木还确实知道。
西西弗斯曾经绑架了死神,让世间没有了死亡,从而触怒了众神。众神为了惩罚他,让他往山顶推一块巨石。每当快要到达山顶,巨石因为重力,又会滚下山,。西西弗斯前功尽弃,只有重来。周而复始,永无止境。最后,西西弗斯的生命就在无效和无望的劳动中,消耗殆尽。
这让陈木想起了昨晚的生死门。
“那又怎么样?”
“陷入无间地狱,就永世也难逃出来了。”
“那有人逃出来过吗?”
“没有人。”老头肯定地说道。
“……”陈木有些不敢相信。这么说,昨晚自己能走出来,完全是一种侥幸?
“不过,有一位,但他不是人,是神。”老头继续说道:“当年地藏王第五世的时候,虽为肉身,但许下宏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曾亲自去过无间地狱,确认里面已经空无一人,又足足花了七七四十九天的时间才走了出来。”
陈木愣住了。也就是说,至今为止,我是第二个逃出来的人?地藏王走出来花了四十九天,而自己只花了一天的时间?不可能,这不可能。
“所以,我今天特地来告诉你,千万不要以身试法。”老头的脸上有一丝邀功,看着陈木的反应,以为他已经吓傻了。
“谢了。”陈木转身不想再说话,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他当然不会告诉老头,自己昨晚的遭遇。
只是,你们这些公务人员干事就这么不靠谱吗?有些事为什么不早说?要不是幸亏自己逃了出来,那今天老头来看见的就是庄周亭的一片灰烬了。
“对了,还有件事,也忘了告诉你。”老头冲着陈木的背影说道。
他根本还不知道陈木在心中已经把他骂了一千遍了。
陈木站定,回头直直地看着老头。
老头拿出一张黄旧的纸条,递给了陈木。
“你那个金手指,是他们在仓库里找出来的,今天才发现,还有个说明书,你拿去看看有没有用。”
陈木恨得差点就一脚将老头踹了出去。这算什么事?有这么办事的吗?
可这就是现实,还能有什么办法?
任谁在司部这样的部门混久了,也混成了老油条了。老头算是有点良心的,还知道上门补错。若是别人,可能就把自己的小过错掩藏起来,等出了事故,再来一个死不承认。
这样的事太多了。
想到这里,陈木反而笑了,接过了说明书,揣入了兜中。
面对这些人,就算有不开心,也只能虚以委蛇。最好别得罪,以后说不定还有事找他。
“谢谢!还不知道您怎么称呼呢?”陈木摸去了心中的不快,尽量客气地问道。
“你看我,都忘了告诉你了,年纪大了,记性就差。对了,我叫什么来着?”
“……”
“哦,想起来了,我姓王,你就叫我老王吧。”
“哈哈哈……”
“笑什么?”
“这都多少年前的笑话了,你还拿出来说。”
老王搔了搔头。
“老王,你隔壁住的是谁?”陈木意犹未尽地追问了一句。
“隔壁?什么意思?”
这天,是没办法聊下去了。完全不相融。
“咕咕……”老王有肚子发出一阵饥饿的叫声。
“好吧,老王,谢谢你。你吃过早饭了吗?要不,我请你。”
“成,那感情好,刚好饿了。”
……
“付记馄饨”在西街。生意着实不错。
两碗热腾腾的馄饨端上来,上面飘着葱花,香气扑鼻。
“四块钱,谢谢!”
端来馄饨的是一个小男孩,大约十岁左右。扑闪着大眼睛,机灵地观察着是谁买单。
老王头埋在馄饨碗里,吃得正香。
陈木掏出四块钱,递给了小男孩,并摸了摸他的头。
“小弟弟,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眼神突然就黯淡了下去,刚才还天真的面庞上,笼上了一丝忧郁:“我是四号。”
“四号。”陈木有些奇怪了:“这是你的名字吗?还是说你给你排的号码?”
“他们就叫我四号。”小男孩说完,好像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身离开了。
陈木放眼四周,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馄饨铺里端盘子的几个小伙计全都是清一色的孩子。
一开始,陈木还以为小男孩是老板的孩子。现在才知道,一个家庭,根本不会生这么多差不多大,长相各异的孩子。再说,在镇魂岛,哪里有一家人全部都来的。就算有,也是极个别。
“别看了,快吃吧。以后你就会明白了。”老王催促了陈木一声。
“这些孩子全是童工?”陈木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声。
“不是童工,是阴魂。”老王喝完最后一汤,满足的叭唧着嘴。
“阴魂?不散的阴魂?”
老王懒得再解释,像孔乙己一样,蘸着桌上的水渍,写下了一个“婴”字。
婴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