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年夜过后的第二日,依大文礼制,姚若愚需要在文王宫后的锦绣园内接见境内各州知州与县令。
不过文邦伐川至今时间太短,许多州的官位都来不及安排,所以思考过后,姚若愚决定取消这次宴会,并叮嘱许烜熔等人加快制定任选名单的速度。
文王宫内廷中景致无数,其中有一白塔,高有三百丈,通体由白砖砌就,高耸如云,居于顶端,可眺望整个成都府。
因为闲来无聊,姚若愚索性登高望远,搬了张躺椅,就躺在白塔塔顶的平台上,任由高处凉风阵阵,他则抱着脖子躺在躺椅上,仰望着头顶纯净的云层。
他的身后,谢凯拱手侍立,数年时间,当年那位自命不凡的小神童也已经十一岁了,身材高挑。
不过因为还是普通人,所以上塔前谢凯特意穿了厚实的棉衣,饶是如此,此刻仍然冻得不轻,牙关微微发颤。
听见身后谢凯牙关打颤的声响,神游太虚的姚若愚不觉收回意识,好笑地摇了摇头。
昨日晚宴,白俊儒临走前,特意托人传讯于姚若愚,告知他谢凯这些日子以来表现优异,这次任选各地官员,希望能为这位小神童预留一个位置,不需要太大,典吏即可。
老实说,以往还在合州一地的时候,姚若愚没觉得什么,但是如今骤然多了川蜀如此一大块地盘,他真心感觉手下可用之人不足。
既然白俊儒如此说了,他也将谢凯喊了回来,这两日先跟随自己,待得名单发布后,再去走马上任。
只是念及昨晚,姚若愚眼中又透出几分怅然。
今日一早,李懿霖、符超瓒、任嘉盛三人就迅速动身返回了川南,着手修筑凉山要塞之事,杨仁杰等人虽然还在成都,也都前往彭州准备修建军事特区。
至于宋凯、邹布衣、许烜熔等人,也要参与官员任选、移通学院师资授课等事务,连胡娴、范迪飞等人因为天策府初建,一个个兴趣火热,唯独他一个人没事儿可做,只能无聊地待在这儿看天。
不过今早符超瓒等人离开的时候,姚若愚将雅安刀甲士和广元裂弦弓手的训练方法分别交给了符超瓒和任嘉盛,他们几人本就是刚刚突破五境,实力不算太强,需要尽快增强军力。
哆嗦了一阵儿,谢凯硬着头皮凑上来,干笑道:“王爷,咱们不如去彭州逛逛?”
“受不了了?”斜了眼,姚若愚轻笑道,“谢凯,我知道你对修行没有多少兴趣,不过偶尔还是练下,下去地方做官了,生活条件可会更苦。”
谢凯苦着脸点点头,姚若愚见状一乐,摆手道:“你先下去吧,我还要待一会儿。”
谢凯闻言如蒙大赦,正想拱手告退,却忽地心头一动,问道:“王爷,您在等人?”
抿了抿嘴,姚若愚颔首道:“是啊,估计这个时候也该来了,难不成我想错了?果然啊!算计人心,不是我的强项呢。”
他正值自嘲,神色陡然一动,失笑道:“没猜错,来了。”
谢凯心头好奇,能让姚若愚在这儿等候如此久的人,地位定然不低,难不成是哪位七境王侯?
突然,姚若愚哂笑了声,袖袍一挥,扬声道:“不必拘泥俗礼,王卿既然到了,直接上来就是。”
寂静了片刻,塔外云层中忽然传来一声叹息:“不遵礼制,何以礼服他人,罢了,王爷有命,下属不敢违抗,今日就僭越了。”
话音未落,一道人影已经自云层中显现出来,长袖飘飘,如似仙人般步入塔顶平台,弯身一礼,肃然道:“钓鱼县令王立,见过文王。”
“坐。”
见他到来,姚若愚也不再继续躺着,坐起身子,一指旁边的座椅,王立也不客套,依言落座,身躯挺直,双手抚膝,神态端的肃穆。
姚若愚见状不觉莞尔,挥手示意谢凯倒茶,笑道:“多久出发的?”
王立颔首道:“今早收到命令,下属安排好事务,才动身的。”
“的确是突兀了点,也莫要见怪,”谈及正事,姚若愚神色稍显肃然,沉声道,“川蜀人杰地灵,锦绣万千,可是我大文毕竟占据之日太短,想要将这块风水宝地握在手中,就不能够有丝毫的纰漏。”
“王爷之意,王立心中明白,只是”稍稍犹豫,王立还是沉声道,“得蒙王爷看重,设渔州为特区,王立万分感激,可是正因如此,渔州也是我大文不可或缺之地,除了多国集市和移通学院,合州范围更是兵家必争之地,不可有失。”
“此事,本王自然知晓,可是王卿要知道,渔州毕竟是位处我大文和宋朝接壤之地,如无意外,五年内无需担忧兵灾,但是凉山不同,当年有胆巴这位七境坐镇,又有吐蕃和凉山各部作为金蒙之间的交界,方才能太平。”
端起茶杯抿了口,姚若愚肃然道:“可是如今胆巴陨落,凉山臣服我大文,南蛮必然会兴起觊觎之念,纵然我让兽神、寒铁、神鹰三军坐镇凉山,也挡不住南蛮兵锋,唯有高手坐镇,才能打消他们的贪念。”
此次王立西来,所为的就是姚若愚将他调任凉州知州之事。
新设渔州是原钓鱼、合州之地,本就是王立的心血所在。被姚若愚招揽后,王立更是投身于当地建设,堪称呕心沥血,自然不愿舍弃渔州,转而去那蛮夷遍地的凉州。
听见姚若愚所说“五年内无需担忧兵灾”之句时,王立微微皱眉,待得前者说完,他沉默了良久,才眼神复杂地抬起头,沉声道:“王爷,恕下属冒犯,敢问一句,今后我大文可会与宋朝为敌?”
姚若愚闻言一怔,皱了皱眉,凝声道:“若是大宋不主动攻伐,我大文必将终生为宋朝藩属,不会有丝毫叛逆之心。“
松了口气,王立轻轻颔首,随后道:“我大文人才济济,难道王爷就没有其他人选吗?”
此话已经算是僭越了,以王立古板却又忠诚的性子,说出这番话定然用了极大的勇气,姚若愚也不生气,摇头道:“能坐镇凉州,打消南蛮觊觎,并压服凉山各部,老实说,我现在手头合适的人选不过三人。”
见王立沉默,姚若愚淡淡道:“第一位是筑剑宗主席师,只是之前筑剑宗内乱,元气大伤,这位也不愿倾一宗之力助我,况且他也需要坐镇成都府,震慑甘孜和大金,无法前往凉州。”
“第二位是大理遗族的段尊,可是这位年迈,当年又被李太白重创,迄今都没恢复元气,而且大理遗族如今已经倾尽一族之力盘踞达州,也不能贸然将他们迁移。”
“第三位就是你了,也是本王现在手中唯一一位能够拿出来的人选,”说到这儿,姚若愚深吸一口气,肃然道,“虽然现在川蜀归降,但是内忧外患无数,还望王卿能以大局为重,助我坐镇凉州,至多五年,我就能抽出足够的力量,将你换回渔州,如何?”
思忖良久,王立方才叹息着点点头,随后问道:“下属走后,渔州知州之位?”
此事姚若愚早有腹稿,答道:“可由宋凯暂摄,他本就要去移通学院担任院长之职,暂时替你掌管渔州,另外如果你愿意,周知和王劲可以调任移通和三江两县县令。”
“宋院长才华过人,智慧非凡,能有他掌管渔州,下属也放心了,”笑了笑,王立又是一蹙眉,“至于周知和王劲,还是随我一起去凉州吧,王劲性子太急,周知却又太稳而没有冲劲,都只适合做武将,当不了地方官。”
“如此也好,你去凉州,总归需要些亲信,”姚若愚取出一卷地图,在桌上铺开,指点道,“凉山要塞修筑的位置已经由工部选定,兽神、寒铁、神鹰三军已经前往着手修筑,你可于五日内尽快上任。”
王立想了想,拱手道:“那要塞驻军的兵源?”
“兽神、寒铁、神鹰加起来已经有两万七千人,不过他们会于要塞四周修建三处堡垒,为要塞之卫城,按照规划,要塞内能容纳两万人,你可以自行征召,凉山各部,文邦各州,都随你挑选。”
凝视地图,王立叹息道:“此项工程之艰,如登蜀道,所需财力更是海量,我大文伐川至今损耗无数,不知可还有足够的财力?”
笑了笑,姚若愚颔首道:“此事你不用担心,现在川蜀初定,除了修筑凉山要塞,也就文王府和五部的迁移需要花费钱财,前些日子宋凯连屠二十几个世家,缴获钱财无数,今后一年的财政预算也会倾斜到凉州,财力方面,你无需担忧。”
王立微微点头,笑道:“那下属就没有问题了,凉州事急,为免夜长梦多,下属这就先返回渔州了。”
挑起眉毛,姚若愚失笑道:“不坐坐?我从完颜第四的宝库里缴获了不少好茶哦。”
“不必了,”摇摇头,王立笑道,“回头下属找王爷讨要几十斤就是了。”
“我了个去,还几十斤,走吧走吧!”挥挥手,姚若愚笑骂道,“赶紧走!”
王立作揖一笑,起身一个拂袖,迅速飞入高空,赶回渔州。
说服了王立,姚若愚心情甚好,伸了个懒腰,一拍早已冻僵了的谢凯,笑道:“赶紧去换身衣服,咱们去城中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