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浙路和江西路都属于宋朝内腹,没有蒙金蛮之流外国的铁蹄践踏,也没有西洋各国的虎视眈眈,堪称一处世外桃源。
而此刻,这处桃源却是如人间地狱,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桃林外,一袭血眸黑甲,单手枪斧伫立,如灭世魔神。
桃林内,一名裸胸大寇,开山斧锋刃雪亮慑人,宛如爆熊。
凝视向那名缓步从桃林内走出的大寇,张子强血眸微凝,透出几分欣喜:“本以为这一路会很无聊,没成想会有如此高手,好,好,太好了!”
瞧见张子强遇敌喜悦,姚若愚犹豫了下,按剑留在原地,只等万一张子强不敌,也能迅速出手。
那大寇年纪足有四十余岁,一身如钢水浇灌的肌肉疙瘩,左手所持开山斧约有一人高,往那儿一站,活脱脱就是一尊上古传说中的战神刑天。
二人对峙片刻,弑神斧意与那充满刚猛味道的斧意遥相冲击,溅起成片桃花,弥漫天际,一时间竟是有几分梦幻味道,将原先透着血腥味的杀戮气息冲淡了少许。
似是不耐漫天桃花飞舞的优雅梦幻,那大寇一眯眼,霎时间无数粉色花瓣尽数震碎,气机纠缠下,牵一发而动全身,桃花瓣方才破碎,二人战斧已经撞击在一起,两股巨力融到一起,随即又各自炸开,将二人各自震退数步。
一步踏地陷入数分,张子强脚踝发力蹬地,拔起右足朝前冲去,大破灭枪斧缭绕着汹涌黑煞,三魂斩第一斩幻化为一道月牙形的弯刃,朝前拦腰横斩。
那大寇也不示弱,左手一提大斧,由下而上甩起,罡劲狂暴,如破堤之潮卷腾冲起,将那第一斩挡下,旋即又是一步前踏。
他这本就是双刃斧,也不用调转斧刃,直接顺势斩下,劈在大破灭枪斧的漆黑枪柄上,溅起无数火星,落点距离张子强持枪五指更是只有区区半寸,稍微偏离就能将他五指搅碎。
右肘一抬,张子强发力横拉,斧刃如勾,扣住对方斧柄朝右一拉,随即虎腰一拧,收肘在腰蓄势已久的左拳顺势一记上勾拳砸出。
大寇见状上身一仰,任由那铁拳近乎贴着自己脸颊刮过,同时左膝抬起,悍然一脚踢出,结结实实地蹬在张子强腹部,啪地一声,就将他护体罡气轰得粉碎。
不等大寇面露冷笑,张子强被这一脚踢得后撤之际,先前落空的左手顺势划落,一把按住对方左小腿,弑神真气全然无视对方护体罡气,强行穿透而入,咔嚓一声,就将对方腿骨生生击碎。
剧痛下,大寇虎目圆瞪,赶紧收腿,同时单手持斧改为双手,斧刃翻转挣脱大破灭枪斧禁锢,拦腰横削,就势要将张子强腰斩。
千钧一发之际,张子强枪斧蓦地一个回转,斧刃倒垂,枪柄上转,如摇摆般顺势挂回,凝聚斧刃多时的三魂斩第二斩挟着磅礴巨力,和开山斧再次一撞。
这一次,交手气劲含而不发,透着武器传入二人身躯,进而一路穿行,直至二人双足没入地面,将被鲜血和花瓣碎屑浸湿了的地面猛然震塌半丈。
这第二斩的威力远胜第一击,那大寇猝不及防下,不禁踉跄后退三步,不等他站定,身前又是热浪扑面,赫然是张子强不顾体内气血被先前反震搅得沸腾,强行疾步上来,第三次挥斧斩落。
三魂斩第三斩,威力为先前两击之和,当年弑神一脉的传人创出此招,杀得江湖上人头滚滚,多数都是不知道此套连招之奥秘,连接两击发现威力寻常,待得第三击时直接被斩作两半。
那大寇虽然没听过这弑焰诀的秘技,但是此人久经沙场,也隐约察觉几分不妙,当下不顾一切地提起功力,抡起开山斧就是横斩,试图以宽厚斧刃阻挡那第三击。
锵!金铁交鸣的脆响声连绵千里,震落无数桃花,而后那口精铁所制的双刃斧横向而断,断口光滑,好在那大寇也是顺势后退半步,极为幸运地避过了那大破灭枪斧的斧刃边缘。
三斩斩断对手武器,张子强得势不饶人,又是一步抢上,周身黑色黑煞汹涌。
这黑煞其实不是源于弑神秘法,而是弑焰诀的戾焰,将杀意具现,化为火焰熊熊,能破天下万家罡气,可谓武者真气之克星。
那大寇先前左小腿的腿骨被张子强击碎,行动不便,此刻索性也不躲闪,双手合十随即左右拉开,掌心间真气喷涌,幻化出一柄两丈长短的狼牙棒,头部粗块遍布锋利尖刺,乍一看就让人遍体生寒。
一把握住长柄,大寇喉中吐出一声如虎啸般的厉喝,奋力挥棒而起,自上而下急速砸落,力有万钧,可碎金铁。
还没落下,那汹涌劲风已经吹得张子强满头发丝飘舞,头皮更是一阵发麻,仿佛已经被那密集狼牙给戳出无数个窟窿。
唇角微掀,张子强前冲之势丝毫不减,周身戾焰轰然暴起,以秘技毁灭虹吸从先前被自己斩杀的贼寇尸首内吸出海量煞气,霎时他一身真气暴涨,一瞬间已经突破到了五境重的强度。
他的弑神战意缭绕斧刃,凛冽如寒风的杀意更是直透千里,哪怕是远处观战的众人,也觉得骨髓发冷,一阵瑟瑟发抖。
此时那狼牙棒已经砸落下来,张子强上身蓦地一偏,大破灭枪斧一个甩起就横在肩膀上,强行挡向那遍布锋利狼牙的铁棒。
轰!巨大的响声刚刚响起,张子强所立地面骤然沉下三尺,只是那大寇目光却是骤然凝固。
如此近的距离,他能清楚地看见哪怕是挨了自己如此重击,那枪柄和张子强肩膀之间竟然仍留有一丝空隙,使得自己十成的力量仅有两成落到了他身上。
不等大寇反应,张子强一个发力将狼牙棒震起,脚跟踏地身形一个旋转,就势来到那人左侧,大破灭枪斧顺势一个回旋,自他左侧倒勾而出,扣住那人后腰之际,张子强先前收在胸前的右肘猛然如锤撞出,嘭地一声砸在那人胸膛,碎去他全身护体罡气。
大寇见状已经心知不妙,左腿一个膝撞就想推开对方,却不想张子强趁势一脚踩在他的左大腿,一个纵身跃至半空,大破灭枪斧高举,斧刃朝前,顺势一记戾焰头铡斩落。
白起所创的弑神秘法其实仅有三招,都是近乎一击必杀的杀手锏,直至流传到后世,后人没有白起杀戮无敌的天赋,便从这三招中演化出若干秘技,创出了弑焰诀。
而先前张子强这近乎招牌式地一勾二轰三斩首,就是弑焰诀中排名第一的连招套路。
先是勾住敌手不让躲闪,随后一记无情铁手震乱对方真气,降低对方速度,最后一记戾焰头铡,以力劈华山之势悍然劈落。
自现世以来,这套连环杀招近乎所向无敌,少有人能破解。
面临头顶那如死神镰刀般落下的斧刃,大寇瞳孔骤然收缩,以往那道始终破不开的瓶颈居然于此刻骤然破碎,体内被击溃而混乱真气也于骤然喷涌,达到了六境一重的层次。
借助突破那一瞬间骤然升华的功力,大寇强行镇住气机乱象,此时已经没有时间让他后退,所以这位大寇直接挥起狼牙棒,也不阻挡斧刃,而是直接击向张子强因为全力挥斩而空门大开的胸膛。
这分明是两败俱伤的招数!
眼见二人就要同归于尽,一道剑华忽然自远处亮起,旋即一瞬百丈,形如一抹淡淡冰线,将两人刚巧于半空中交错的攻击贯穿,随即剑华席卷,将二人强行分开。
收剑回鞘,姚若愚看向同时怒目看来的二人,轻笑道:“先恭喜阁下晋升六境,敢问可是当年紫焰麒军虎爪营的耿锐将军?”
听他喊出自己来历,耿锐面色顿时一沉,看向众人目光愈加不善,更是隐隐透出几分凶光:“你是何人?”
笑了笑,姚若愚淡然道:“本王是川蜀文王,未知前辈可曾听过本王名号?”
浓眉一皱,曾是大宋顶尖军团出身的耿锐狐疑地看了看他:“你怎么会认得老子?”
当年紫焰麒军被宋朝以谋乱之罪名诛灭,是楚狂歌亲自出的手,除了谭文军等少数七境高手,可以说没有一个活口,这耿锐虽说现在是六境宗帅级强者,但是当年至多也就是五境初阶,怎么可能从楚狂歌手中逃过一劫?
姚若愚笑而不语,他怎么可能认得耿锐,自然是一直暗中跟随自己的谭文军认出了这名当年的下属,才悄悄传音给他,所以姚若愚才会出手分开二人,否则先前只要挡住耿锐攻势,任由张子强斩杀此人就行了。
思忖了下,姚若愚一指旁边桃林,笑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张子强等人俱是不解,而耿锐也是满脸狐疑和不信任,犹豫了下,他点点头,转身朝桃林深处走去。
姚若愚松了口气,翻身下马,跟其余人交代了下,快步跟了过去。
桃林辽阔,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半柱香时间,估摸着张子强他们肯定看不到这儿动静了,耿锐才停下脚步,回头不耐地看向他:“小子,到底有什么事儿?”
姚若愚却是笑而不语,只是看了看天空,耿锐正值皱眉,身躯骤然一震,眼眶霎时被热泪充盈,激动不已地看向凭空出现在自己身前的壮硕男子。
谭文军仍是一袭披风,身上豪情不减分毫,打量着耿锐,他忽地一笑:“不错,也是六境宗帅了,若是当年,你也能掌管两个军镇了。”
耿锐却是不答,泪水淌下,半晌后才蓦地单膝跪地,颤声道:“紫焰麒军虎爪营营将耿锐,见过统帅!”
将他扶起,谭文军仔细看着他,忽然笑容一敛,肃然道:“你当年是怎么逃过一劫的?”
抹了把泪水,耿锐满面羞愧:“当年楚狂歌来袭,咱们兄弟几个以为您死在他手上了,都想找他拼命,可是李二哥他们几个说了,我们紫焰麒军受了这种冤枉,必须有人活着去伸冤,最后选了我,趁着楚王没回来,只有那些军侯围堵,兄弟几个拼了命才把我护送出来。”
“我逃出来以后,就知道了他们全军覆没的消息,本来想去杭州伸冤的,可是半路上被人发现行踪,只能往西面逃,后来逃到这儿,被一伙山贼救了,靠他们假死骗过了神龙监的追捕。”
“然后你就留在这儿了?”谭文军面无表情,淡淡问道。
耿锐脸上羞愧更浓,无力颔首:“是,那时候满朝都说咱们谋乱,我那时心灰意冷,被几个山贼劝了几天,索性就留在这儿当了个头目,几年前几个头目都陆续死了,我就当了大当家,拢起四周其他山贼,劫掠过往客商。”
眼角微微抽搐,谭文军始终木然的脸上终于浮起几分怒色:“好,很好,我紫焰麒军的军规你可记得?”
“记得,”颓然低首,耿锐涩然道,“不得劫掠百姓,不得擅杀无辜,是我耿锐做错了,没给兄弟们伸冤报仇,还违背了军规,不敢辩解,还请统帅动手!”话音未落,他已经匍匐在地,泣不成声。
谭文军虎拳缓缓握紧,眼神凌厉地看向这名昔日的心腹,只是片刻后,他却是缓缓松开五指,淡然道:“没有改错,你有脸面到下面么?看到了李老二他们几个,你有脸跟他们说,自己在这儿占山为王,当起了山贼?”
耿锐沉默良久,蓦地呜地一声哭了出来:“耿锐错了,耿锐错了”
“知错就要改,”深吸一口气,谭文军收起杀气,踢了他一脚,示意耿锐起来,随后扭头看向姚若愚,“我记得诡术中有能控制他人的法术,你现在能控制六境么?”
姚若愚正在旁边看热闹,闻言一愣,下意识颔首,谭文军点点头,重新看向耿锐,冷然道:“耿锐,你既然认错,还喊我一声统帅,那么从今以后,你就跟着这位文王,听他命令。”
耿锐闻言一怔,看了眼姚若愚,也不拒绝,只是连连点头。
谭文军目光冰冷,淡淡道:“只是我信不过你,既然当年你能背叛他们几个临死前的嘱托,今后也未必不能再背叛我,所以你必须让他控制心魂,你敢么?”
耿锐微微愣神,随即毫不犹豫地匍匐在地,沉声道:“耿锐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