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从那之后,我就整天挨我娘的打骂,被她嫌弃无用。
我娘的医术比我还要好呢,我救你花了三天,要是她出手,你一天一夜就能醒了!”
沈微也没想到,一个看着脾气古怪的老太太,背后竟然隐藏着这样的故事。
她或许能够体会,你怀着一个济世救民的心,尽自己全部的努力,将那个垂死的男人救活。
还没有来得及体会这其中的满足和欣愉,就被这个人一刀切喉,落得个差点死去的下场。
换做是谁,怕是都会遭受前所未有的巨大打击。
这种痛,不光是身体的,更是心灵上的折磨,能够让一个人面目全非。
从那之后,祁老太太一身戾气,用自己最冷酷无情的方式,向这残忍的世界和人心对抗。
这种事情,没有对错。任何人都没有资格评判,因为只有深受其害的那个人,承受了这种灾难。
其他人,只是冷眼旁观者。
祁汜说的也唏嘘,看了眼沈微苍白的脸色,“本想给你治眼睛,却发生这样的变故。
等你的身体好了再说吧。”
沈微原本垂眸的动作顿住,立时抬起头来,神色坚定的说:“不行!我要用最快的速度恢复眼睛!”
她被这一团黑暗的泥沼折磨了多日,每一天,无时无刻不想要看到光。
现在终于有机会实现这个愿望了,她不想多耽搁一丁点时间。
祁汜却被她这种坚决的态度,气的不轻,他一甩袖子,“你这才刚醒,伤口会不会感染还不一定呢!
要是你死了,留着去阴曹地府看东西吗?!”
沈微抿唇:“我不想再拖了,迟一丁点时间都有可能发生意外……”
“停停停!”祁汜打断她的话,气的叉腰,“那过几天,等老夫确定你的伤口不会感染,再治也不迟!”
只能这样了,沈微同意的点头。
祁汜去厨房给她端药,边走边在嘴里气呼呼的嘟囔:“老夫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沈微听着他的抱怨,竟然也会有种安心的感觉。
她自重生以来,虽说不上“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但也绝对算得上格外警惕,处处留心了。
从来没有一晚,她睡得踏实过。也从来没有过安心的感觉。
然而此时此刻,在这个简朴的小屋子里,腹部的剧痛传遍全身,身上的冷汗涔涔往外冒。
她却因为不再孤独一人,而感到安心和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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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秋雨,天上卷云堆积,与越发浓重的暮色相融,乌压压的一片黑。
禾县县衙里。
雨水冲刷着雕刻花鸟彩绘的檐角,流在大堂前悬挂着的“禾县正堂”四个金字匾额上。
滴滴滚落,形成一道天然的雨帘。
帘子里的审案暖阁中,三足铜鼎燃烧着缕缕香烟,在天水潮色屏风上投出几道缥缈轻柔的影子。
屏风之后,便是县令日常审案时所在的高台。
上面放一张三尺法桌,桌后面一把太师椅上,正有个身材瘦小的老头儿,仰躺在椅子上,脸上盖着本书,打鼾睡得正香。
“大人!大人不好了!”
突然一道犹如阗雷般的声音响起,一个人风风火火的跑进来,硬生生把正在酣睡的县令蒋佃,吓得猛然惊起。
由于起身的动作过大,蒋佃的官帽歪斜,即将掉到地上。
他手忙脚乱的扶着椅子,另一手捂着帽子,还在醒神中。
“怎,怎么了?!”他大惊。
来人正是小邱,今天本是派在衙门前站岗。
“大人,王二小家的媳妇儿,在外面敲鼓鸣冤半天了,她说您要是不见她,她就冲进来,非要您给她主持公道不可。”
蒋佃一听,顿时露出苦大仇深的表情。
“那娘们儿怎么又来了?!不见不见!就说本官公务繁忙,让她以后再来。”
小邱面露难色,但还是乖乖的转身去传达了。
蒋佃打了个哈欠,准备继续睡个回笼,一个人影从侧殿悠悠飘过来。
“大人,您积压了一天的公务还没处理,再不处理今天又完不成了。”
说话的人是蒋佃的师爷,苦口婆心,絮絮不停。
“今年秋天雨水过多,张家疃那里又淹了。还等着您赈粮拨款呢!”
“还有城西督修的河务,限期这个月就快要到时间了,您还没去看一眼呢!”
一听有这么大堆事情要处理,蒋佃直挺挺摊在椅子上,摔胳膊蹬腿儿,苦苦哀叫:
“怎么有这么多事儿要本官处理呐!他们就不能自己解决吗?!
要不等明天!明天我一定处理!”
师爷看他这副样子就来气,但是敢怒不敢言,提醒道:“大人,您昨天以及前天以及大前天,都是这么说的。”
“我不管我不管!”蒋佃一个头两个大,“都推到明天再说。”
他就要继续睡,师爷浑浊的眼睛里迸射着愤怒的火焰,冷着脸道:“大人,您别的事儿都可以往后推。
但唯独抓捕城中白莲教.徒一事,上面可是下了命令,您这个月若还是毫无所获,可就要重重处罚了!”
这话果然一石激起千层浪,蒋佃再也睡不住了,满脸惶恐的坐起来。
“本官怎么忘了这档子事儿!那些白莲妖徒果然可恶,就不能去别的地方为非作歹吗?!
偏偏要来我这儿,我怎么抓他们啊?!”
他越想越愁,最后决定干脆不想了。
“算了算了,明天再说!”蒋佃甩了甩袖子,起身就要回去睡觉。
师爷知道劝不住,只能叹了口气,急忙跟上。
怪不得禾县明明比潮县地广人多,地理位置也十分优越,可就是发展不起来。
趟上这样不负责任的县令,有多好的条件也繁荣不起来。
师爷是个从小到大只会读书的酸秀才,可“为官务职”的基本态度还是有的。
他被这蒋佃恨的牙痒痒,可偏偏因为自己职位卑微,没办法做主。
既然不能让这个庸官发愤图强,那就只能想别的办法了。
于是师爷看了看蒋佃的脸色,装作若无其事的提起:“大人,祁汜老先生前几天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