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废城中村的十字路口，没有灯光，没有月光，有雾霾，五个人low的蹲了一排，面前摆着崭新的白瓷碗，王小白和黄老七冷静看着，香火已经点燃，缥缈燃烧，王小白从背包里掏出一叠下午买来的纸钱，朝着天上一撒，飘飘扬扬，轻声念诵：“变化法食，皆是云厨甘灵，异品珍餚，果是交梨火枣、丹李蟠桃之类，品味香美，遍满无边，馁腹皆充，食之无尽……”

道家也有施食，跟佛门中的施食差不太多，在科仪中经过“咒施法食”，阳世的食物就变为醍醐甘露，兰餚珍馔，玉液琼浆，使幽魂深味无为，永出轮回，证无上道，虽然道家的科仪比较麻烦，但简化一下也能用。

王小白的念诵完，对蹲好了的五个人沉声道：“敲碗！”

铛铛裆……五个人听话的敲起了瓷碗，开始还有些杂乱，可一分钟都不到，所有人惊奇的发现，他们不由自主敲到了一个点上，周围的环境也有了奇异的变化，刚才还平静的十字路口，变得不一样起来，没法形容那种感觉，温度渐渐降了下来，不是那种自然的冷，阴气森森的阴冷，没来由的身上的汗毛就竖了起来，心里莫名其妙感受到强烈的不安。

隐隐约约中有人形的影子飘忽过来，有人已经开始惊呼了，王小白沉声道：“稳住！我不喊停千万不要停止敲碗，不管见到什么都要冷静，我在护法，放心！”

王小白手握令牌站在一边护法，很镇静，镇静的让人有些害怕，铛铛裆……敲碗的声音在继续，白色的影子飘过来的也越来越多，很快这些白影子形成了一股阴森的浪潮，渐渐的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大家已经能够看清楚他们的样子了。

鬼样子，每一个都是脸色苍白，脚下无根，全是飘过来的，有老有小，有男有女，有穿着一身白色衣服，披头散发的，也有浑身血迹，脑袋缺半边的……其实大多数来说还算是正常，可真正亲眼见到，还是给人以巨大的震撼。

六个人里，真正见过世面的只有王小白，秦歌也没见过这么多的鬼啊，更不要说别人了，尤其是乌龟社的成员，真真正正亲眼看到了鬼，可想而知对他们的冲击有多大，不光是世界观，人生观被颠覆了，阴气的刺激让他们打从心底感觉到害怕和恐惧。

尤其是赵磊，表现的还不如一个女孩子，身躯颤抖的跟筛子一样，额头直冒冷汗，差点没跌坐在地上，筷子都有点拿不稳了，哭丧着脸，结巴道：“王……王小白可以了吗？我承认我看到了鬼，可以停止了吗？”

“停止什么，你当是在你家看电影呢？说暂停就暂停，说不看就不看了？这些鬼魂是被施食引来的，施食没结束之前，谁也不能停止，停止了就会被纠缠上，要是不想被鬼缠上，就听我的，继续敲你们的碗，赵磊，这里面就你年纪最大，有点出息！”

王小白的声音很轻，大家却都能听到，赵磊面子上有点过不去，不敢不听王小白的，只能是强忍着惊悸继续敲碗，田静表现出了冷静，沉声道：“慌什么，还没有真正看到鬼的样子，我们就这样丢掉了曾经的坚信？”

说完这些话，田静一边敲着碗，一边对王小白轻声道：“我还是不相信这些就是鬼，王小白，我要是猜的不错，你应该是个魔术师，或者会幻术一类的东西，你让我们烧的香里面有致幻剂吧？”

什么叫死鸭子嘴硬？什么叫不到黄河不死心？田静就是这样的人，一旦认准了一件事，撞了南墙都不回头，非得给自己找几个心安理得的理由，王小白懒得解释，轻声道：“你非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但是我得把施食主持完，这个过程你们必须听我的，信不信的还是在你……”

对话也就到这里，孤魂野鬼越来越多，排起了长队，长长的五支队伍，按照瓷碗的顺序排列，王小白急忙朗声道：“天尊光明遍照天上地下，十方世界无不洞明，天尊洒光露，灌注法食，光明瑞气，流注无穷，其斛摄化无碍，香气馥郁，充塞虚空，广大无量……”

念诵之中，最前面的鬼显现出了真面目，秦歌前面的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穿的很破旧，脸色很苍白，嘴唇向下滴血，也不知道是怎么死的，飘到秦歌一步之遥的地方，朝着他微微行礼，然后双手向前一伸，抓起了一个瓷碗。

小鬼抓起来的并不是秦歌真正摆在地上的瓷碗，而是一个瓷碗的轮廓或是影像，跟小鬼的显现出来的状态一样，挺缥缈，但是在小鬼瓷碗里面，却冒着香气，里面的五谷变得晶莹剔透，水果一样的透亮，小鬼捧起瓷碗，朝着一边飘去，消失在黑夜中。

不得不说秦歌这小子有长进，竟然稳住了，没有咋呼，没有喊叫，没有嘚瑟，而是学着王小白的念诵跟着念诵，看上去很是肃穆，王小白很欣慰，秦歌稳得住，田静也稳得住，这女子当真是个另类，好像就没有恐怖那根神经，敲着碗的手不抖不说，竟然还瞪大了眼睛，仔细去打量面前端瓷碗的孤魂野鬼！

田静面前的是一个老鬼，六七十岁的年纪，蓝色的涤卡中山装，戴着五六十年代特有的帽子，胶鞋，一脸的穷苦相，端起了瓷碗小心翼翼的飘走，下一个是个小女孩……

王小白在看别人，就不是那么稳得住了，赵磊脸色苍白的比鬼都难看，右手不敢停的敲着瓷碗，左手使劲的擦冷汗，秦歌带来的那个女生都吓蒙圈了，干脆就闭上了眼睛敲碗，另外田静带来的同学，只是个路人甲，王小白连他的名字都没记住，胆子还算可以，低垂着头敲碗，也不敢抬头了。

施食起码得半个小时，既然开始了，就不能中途结束，眼见大家还都撑得住，王小白也放心了，随着敲碗的声音，朗声念诵：“一炷返魂香、迳通三界路、惟愿大慈悲、宣扬秘密语、拔度荐亡灵、出离三涂苦、人生百岁如在梦中游、一旦无常归何处、灵魂从此一去上南宫、朝礼无上虚皇尊、无上愿亡灵、惟愿亡灵早超生。”

每一个前来领食的孤魂野鬼，都会朝施食者行礼，表示感谢，但是鬼多，也有不按套路出牌的，十几分钟后，大家碗里的五谷已经消失了将近一半的时候，秦歌带来的那个叫莉莉的女孩子面前出现了个大鬼。

大鬼应该是个横死的，肥头大耳，身上全是刀痕，秃头，面目狰狞，活着的时候肯定是个社会人，肚子上露出血窟窿，肠子耷拉在外面，一边往里面塞肠子，一边凑到了莉莉前面，伸手端了一碗饭，但是没飘走，而是看到莉莉低垂着头，身体抖得跟鹌鹑一样，伸手朝莉莉摸了过去。

王小白看的清楚，大喊了声：“你敢造次！”踢了黄老七一脚，黄老七猛地窜了过去，砰！的下把那个凶鬼撞飞了，莉莉感觉到了凶煞气息，抬头一看，啊！的一声，栽倒在地上，王小白急忙跟了过去，拿起她手中的筷子，继续敲碗，然后拍了一下她的后背，轻声道：“没事，继续敲！”

莉莉听话的接过筷子继续去敲瓷碗，王小白一个箭步过去，念诵咒语：“元享利贞，浩荡神君。日月运用，灿烂光精。普照三界，星斗齐并。天罡正气，散荡妖氛。九凤破秽，精邪灭形。魁转罡星，尊璃哼啅。急急如律令。”

大鬼全身凶气涨起，要跟黄老七战斗，王小白追上来一令牌拍在了脑门上，拍的那凶鬼烟消云散，对于这种凶悍的大鬼，死了还要横，对施食的人动手，忘恩负义的东西，拍他个魂飞魄散王小白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

王小白一动手，排队的孤魂野鬼们没啥感觉，该端碗的依旧在端碗，却引起了蹲在地上五个人的注目，忍不住扭头去看他，王小白和黄老七配合的太利落的，大家也亲眼看到了他把那个凶悍的鬼东西拍了个烟消云散，最得意最激动的当属秦歌，一边敲着碗，一边朝王小白小声喊道：“小白，牛逼啊，看见没有？我兄弟这是真本事……”

五个人都忍不住扭头看王小白，其实也没什么，只要继续敲碗就不会出差错，可有些事就是这么奇妙，还是出事了，并且还不是出在那几个害怕的人身上，而是出在了一直冷静得有些残酷的田静身上。

王小白动手，田静也扭头看，这个时候她面前出现一个大鬼，一个形象非常丑陋的大鬼，尖嘴，大肚子，无头，身上褶褶巴巴的连衣服都没有，但是在她的身上却挂着七八个小鬼，七八个小鬼有的端了碗，有的没端着，就在一个小鬼端碗的时候，田静敲碗的筷子突然敲在了那个小鬼的手上。

小鬼手里的碗掉了，大鬼怒了，伸出双手朝田静抓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