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山并不远,马车除了京城再向西行三里路就到了。因为春日宴的关系,一路行来遇到了很多马车,行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大人,前方不远处好像是晋国公府的马车。”闻墨骑马在朱怀景马车前面开路,见到国公府马车后调转马头回去向朱怀景禀报道:“我们要上前去打招呼吗?”
苏珏连忙向前方看去,“哪呢?”
朱怀景掀开车帘向外看去,说来也巧,一眼便看到了在路边小贩那里买冰糖葫芦的姐弟两人。
徐卿芸和徐陵风已经买好了东西打算继续赶路,徐陵风先上马车,上去后徐卿芸再把买的糖葫芦和糖人一道递给他,朱怀景看到徐卿芸走到马车边双手在车板上一撑,以为她要直接跃上马车去,谁知她又想起什么似的向后退了几步,还整理了一下衣裙,等到车夫放好脚凳之后才踩着脚凳走上马车。
无声地笑了笑,朱怀景放下车帘吩咐道:“不必刻意打招呼,走吧。”
几次被打扰,朱怀景睡意已经去了一些,揉了揉太阳穴的位置后从暗格里抽出一本杂记看了起来。
马车经过徐家姐弟乘坐的马车时朱怀景听到那边马车传过来徐陵风宽慰的话语:“不错不错,有进步,总算知道女孩子应该踩着脚凳上下马车了,回去我就把这件事说给母亲听,也好让母亲可以放心。”
“这有什么好说的?”
“姐,你是不知道,母亲说你什么都好,学东西也快,就是在上下马车这事上动作快于脑子,母亲说,要是你爬着上马车和跳着下马车的动作被京城王孙公子们看了去,只怕这辈子是嫁不出去咯!”
“瞎说,母亲才不在乎这些。”
“哈哈哈哈,没事没事,嫁不出去了我养你啊!”
“你才嫁不出去!”
朱府马车和晋国公府马车差身而过距离渐远,徐家姐弟两的笑闹声也随之远去。
那日朱怀景听闻徐家小姐回京的消息时正好在品茗楼处理事务,初见那小姐时觉得徐小姐神色苦郁,原以为应该是个不爱说话的性子,现在看来,似乎是自己看人有误。
朱怀景淡淡一笑,而后又翻过一页杂记。
徐卿芸和徐陵风到凤凰山脚下时,早到许久的朱怀景和苏珏还没有上山,两人站在树荫下面商议着什么。
“姐,你和初梨她们在这里等着,我去给你租轿子。”徐陵风先把徐卿芸带到阴凉地方休息,然后带着陈安去寻找附近租轿子的人家。
按理说往年这个时候凤凰山脚下都会有专门租轿子的人家早早就准备好,但今年徐陵风却跑了一圈也没看到有抬轿人。
山路虽不算崎岖,但很多路段都比较窄,马车根本上不去。
徐陵风不放弃的又找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抬轿人,于是跑回来给徐卿芸说道:“往年这时候多的是有轿夫在这里搭棚叫价,今年怎么一个人也没有?怎么这么奇怪?”
山脚下已经聚了七八辆马车,都在找轿夫。
徐卿芸想了想,又大略估算了一下从这里到半山凉亭的距离,思考片刻之后对徐陵风说道说道:“这么看来,应该是有人想要考验赴宴人的诚意了。”
“周夫人?”
既然是周相家设宴,突发奇想打算考验来客诚意的人自然也就只会是周相府的人。
徐陵风不爽的皱着眉,抬眼看向山腰凉亭的时候眉间沟壑仿佛能夹死一只苍蝇,“那怎么办?还去不去?”
徐陵风自己是不想再去,但是家里已经给丞相府递了回帖,不去的话又有些不妥,于是徐陵风决定还是先问问姐姐的意见。
“去,爬上去。”徐卿芸看着远处的凉亭说道:“我倒有些好奇那位丞相夫人是位怎样的人物,竟会想到用这样的方式来试探来客。”
凤凰山脚下的来客渐渐多了起来,喧闹声渐大,其中多是对于轿夫无故失踪的埋怨和对参加此次春日宴的后悔。周夫人这一行为可算是得罪了朝中不少大臣的夫人,实在不能算是一个明智之举。
徐卿芸说要去,徐陵风自然不会有异议,当下叫上陈安和初梨双梨他们就打算徒步上山。
自徐卿芸一行人出现就一直有意留意他们动向的苏珏此时见徐卿芸带着徐陵风上山,撞了撞身旁朱怀景的肩膀说道:“喂,他们上山了,走上去的,我们要不要跟上去?”
朱怀景自然不会同意尾随人家这个建议,并表示对有此心思的苏珏深以为耻。
“闻墨,你家大人一向这么直接的吗?”苏珏眼看着朱怀景上前和徐卿芸姐弟俩打招呼,然后再和那两人结伴同行的举动深感意外,和闻墨走在后面一段距离,问道:“你家大人是不是对徐卿芸动了什么心思了?他不是一向都对女子避之不及的吗?这次怎么还主动凑上去了?”
闻墨眼神一动,想到了今早在品茗楼里发生的事,心下对徐家大小姐的好奇又多了几分,也大胆猜测或许大人是真的对徐大小姐有那个心思。
心里虽然已经走了猜想,但苏珏也只是大人的表弟,闻墨作为朱府精心培养出来的人才,自然不会把主子的心思随意透露给其他人知晓,所以对苏珏的问题也只是含糊其辞的说道:“闻墨不知道。”
“你天天陪在你家大人身边,你不知道还有谁知道,闻墨,我觉得你可太知道了。”
闻墨默默看了苏珏一眼,没再继续说话。
“得,这家一个两个的防备心都那么强,还是把我当外人。”苏珏也不再自讨没趣,摇着手中的竹扇落在人后欣赏上山美景,顺便再于人群中寻找一两个顺眼的姑娘养养眼。
苏珏倾心于南家大小姐南仙儿的事情一直是京中贵族子弟间共同的默契,说来也巧,这次南仙儿也应邀了周丞相家的春日宴。
在人群中看到那一抹水蓝色的风景后,苏珏整个人眼前一亮,随即一改刚才吊儿郎当的模样,嘴角挂着温柔似水的笑意着向那抹风景走去。
朱怀景深觉徐卿芸身上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吸引力总是吸引着自己的靠近,每次一见了她自己就不自觉的把目光全数放在她的身上,仿佛中了蛊毒一般的想要接近这个人,想要同她说说话,总有一种两人早已相识好多年的错觉。
这样的错觉随着两人见面次数的增加而越来越明显,没有道理可说。
“徐小姐。”朱怀景今日穿了一件浅蓝色的交领祥云纹外衫,腰间是一块罕见的极品墨玉镶嵌的玉带,整个人看上去给人以清雅沉稳的感觉,再加上他本身就极佳的俊雅面容,引得过往各家小姐频频回看。
徐卿芸刚爬了四五个石阶就听到有人叫自己,回头看去正是在自己回府那天的晚宴上有过一面之缘的朱怀景朱大人,她对此人印象很好,见他向自己走来便友好的笑了笑,“朱大人好,朱大人也来参加周相家的春日宴吗?”
“嗯,周相亲自写请帖,不得不走这一趟。山路难行,朱某自己一个人实在无趣,徐小姐介不介意多朱某一个人同行?”
四五步外的闻墨听到这话默默的放慢了脚步,拉开和朱怀景的距离,远远的跟在这行人后面尽可能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徐卿芸生长于村野,思想里并没有太多男女大防的意识,而且本身对朱怀景也没有反感甚至有几分欣赏,对于同行的提议表示很是赞同,“自然不会介意,能和朱大人同行,这一路的风景都仿佛更加引人入胜了呢!”
“不行!姐,你与朱大人男未婚女未嫁的走在一起,不合适。”徐陵风连忙拉住着徐卿芸后退几步,戒备的看着朱怀景恶声问道:“朱大人怎么会一个人来,这多不符合你的身份啊?”
徐陵风说着眼光就开始在周围巡视起来,他可不信朱怀景的说辞。
“风弟,别闹。”徐卿芸被徐陵风突然的动作拉的一个踉跄,站稳后从徐陵风身后走出来,对着朱怀景歉意的笑了笑,为刚才徐陵风恶劣的语气和质问道歉道:“大人,我弟弟他就是太紧张我,对大人并无恶意。”
“无妨,此事也确实是在下欠缺考虑,未曾想过会有损小姐清誉,是在下需要道歉。”
“没事没事,男未婚女未嫁相约同行我倒不觉得,总归是光明正大也不违逆伦常,旁人若要说闲话自然由着他们说去,你我问心无愧就好。”
徐卿芸这话,是打定主意要和朱怀景一起走了。
徐卿芸见徐陵风还欲继续说什么,不紧不慢的抢在他前头说道:“大人是我在京城认识的为数不多的人,初见大人时我便觉得大人是个与其他人都不同的人值得相交,今日既然在这里遇见,也是缘分,正好听说大人在刑部任职,而我也对刑部那些形形色色的案件心有好奇,不如趁今天这个机会烦请大人给我讲讲?”
头一次听说有女子会对刑部产生好奇心,朱怀景微怔片刻,随即很快反应过来,或许这只不过是徐卿芸主动表示交友心思的由头,并未当真。
徐卿芸确实有向朱怀景示好的意思没错,但对刑部案件的好奇心也是真真切切,她自幼便喜爱看画本,喜爱听故事,什么类型的故事徐卿芸都喜欢,爱情或是友情或是亲情,而外面能听到的故事如何会有京城刑部大牢里的故事多且精彩?
朱怀景问道:“徐小姐喜欢听关于哪方面的故事呢?”
“都行,如果没有头绪的话大人不妨从你处理的案件一个一个讲?”
朱怀景十五岁便到刑部任职,七年来经他手处理的案件不知其数,但对第一个案子,印象还是有的。
“记得那是先帝在世时候的案件,犯人所犯之罪是虐待继母及家中兄弟致死……”顿了顿,朱怀景看徐卿芸神色并无异样才继续说道:“犯人李某幼年时曾因其继母的原因被家中忽视,始终记恨在心,后趁着父亲外出办事便引诱贼人入府行凶,继母因此失去清白,家中其他兄弟姐妹只一人逃过折磨,便是那个人到衙门报的案。”
“犯人被执行死刑了吗?”
“没有。”
“为什么?”徐卿芸不解,继续问道:“这样一个犯人已经失去人性,因一己仇恨害死家中数口人,为什么还不足以判处死刑?”
几次相处下来,徐卿芸并不认为朱怀景是个天生慈悲为怀的大善人,按理说也不可能会放过这样穷凶极恶的一个人。
朱怀景对此案心中始终不平,再提此事语气中亦带着当年的无可奈何的情绪,低声说道:“在审讯犯人期间,案发时侥幸逃过一劫的那位兄弟突发恶疾而亡,按当时律法应为其家中留一分血脉,故而只得重新审判。”
徐卿芸从不知道祁国还有这样一条律法,初次听闻只觉得荒唐至极,“所有人仗着这条律法为非作歹,那是不是也拿那个人没有办法?”
“确实如此,最多也不多是判其流放。”
徐卿芸:“什么破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