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色壁灯下，一片安静。

只有笔触划过直面的沙沙声不断响起。

直径六米的整块黑纹大理石刻成横卧房间的办公桌，日式园艺松分列墙角，光照亮那个坐在桌子侧面的人影，专心致志，眼眸低垂着览过手中纸质文件。

秘书样的女性侍立门口，过了很久才得到开口许可。

“华子小姐，山车祭的活动流程报告已经出来了。”

荒坂华子点头，示意秘书放下文件。

这间办公室属于荒坂三郎，她的父亲。在世界每一个荒坂分公司的顶层，都有同样布局、同样装饰的房间。主位只有一个人能坐，即便她现在代理公司事务，也还习惯性落座侧面。

至于纸质文件，则是她个人的小癖好。

“辛苦大家了。”她礼貌又不失距离说道：“我哥哥现在情况怎么样？”

秘书赶紧躬身，然后回答：

“赖宣大人依旧不愿意更换义体，也不愿意离开夜之城返回本部。”

纸笔交错的莎莎声戛然而止。

如同凝滞，有人抽走空气，秘书忽然觉得呼吸困难，喘不上气。眼前人好像变成了黑洞，或是吞噬一切的恶魔，一寸寸从她体内抽走生机。

不知过了多久，等秘书反应过来，大批纸质文件已经签好名放在桌边。

荒坂华子把钢笔在手上旋转：“就按这套行程，本部董事会有人想来吊唁就随他们来，不过各地分部的负责人还是要负责好岗位。至于我哥哥.....”

“是。”

秘书惶恐，身子压得更低：“三郎大人的保镖竹村正守在赖宣大人身边。”

“我记得竹村没能抓住凶手，还弄得自己重伤。”

荒坂华子漫不经心询问。

秘书没敢回答，只是把身体压得更低，保持鞠躬姿势一动不动。

“算了，我哥哥既然留恋夜之城，就随他去吧。不过竹村一个人还不足以保证他安全.....小田！”

华子提高音量门外很快走进来一个干练的男人。

“华子小姐。”小田三太夫行礼。

华子翘着腿转动椅子：“你在山车祭期间寸步不离保护我哥哥，直到他愿意回本部，或者更换义体为止。”

“可是小姐....我不在您的安全。”

“不必担心，在荒坂塔内我绝对安全。”华子看着他：“说起来，竹村还是你前辈？”

“是。”

小田三太夫利落应答：“他是我前辈、老上司以及师傅。在未保护华子小姐之前，他教我们训练。”

华子点头，又把椅子转回去：“那这次你们要精诚合作。”

小田三太夫再次行礼，转身退了出去。

“你还在啊。”

秘书努力保持姿势压低存在感的时候，忽然听到这句，悚然一惊。

抬起头，却看见荒坂华子露出个温柔的笑：“这些文件，交给各个部门吧，通知山车祭负责人十五分钟后来见我。”

秘书如释重负：“是，华子小姐。”

她忍不住在心里捏了把汗，抱起文件离开，办公室恢复宁静。

在针落可闻的寂静中，荒坂华子站到原本属于她父亲的落地窗前，慢慢将额头靠在冰凉的玻璃上，低声呢喃。

“父亲大人。”

......

老远外，喻丞就看见来生的霓虹招牌，门口停车场停满各种豪车，颇有种现实里高档小学放学的既视感。

不过，这些“豪车”基本只有暴发户和有钱没处花的佣兵会开。

真正的有钱人早就有自己的私人浮空车，不会因为开辆好点的走地车而高看你一眼。

来生！

全夜之城最厉害最有名的佣兵们都会来这里，都以从罗格·阿门蒂亚蕾斯手里接活而感到荣幸。这里一夜谈成的各类交易总额超过中型公司一年的营业额，大到宇宙开发，小到买凶杀人，应有尽有，无所不能。

如此盛景源自2023年有名的荒坂塔袭击案。

当年夜之城的狂徒们在旧荒坂塔里引爆核弹，直接造成了荒坂公司在当时的衰弱，让荒坂不得不退出新美利坚。

那场袭击案后，为首的传奇们纷纷隐姓埋名，只有罗格依旧活跃在夜之城的舞台上，佣兵们最看名声，几十年过去，她俨然成为夜之城威名赫赫的“地下女皇”。

桂听喻丞科普完之后，不屑的撇撇嘴：

“不就是兼营卖酒的人才市场嘛，那个罗什么的老女人就是工头，一群破打工的还分什么高低。”

“打工人，打工魂，打工都是人上人。你这波AOE把我们也骂进去了。”喻丞揣着手低调行事：“要不是和歌子介绍，咱们恐怕还没资格来这。”

他来夜之城不过一个月，不算绀碧那趟活，名气也只停留来‘新来的佣兵，干事利落’这个标签上，和来生那群履历丰富的老油条比妥妥萌新。

“《格局》。”桂开始嘴炮指点江山：“佣兵干一辈子都是佣兵，没前途哒。”

“你说的没错。”

喻丞逗了她一句：“那咱们干完这趟就回老家结婚。”

桂惊恐抱住自己：“你居然对纸片人有想法！”

日常拌嘴的时间，他已经走下大门楼梯，到负一层的入口处，这里才是来生的真正入口，有个两米出头，凶神恶煞的保镖挡在门口，筛选掉没资格入内的人。

“嗨！”

喻丞老早戴上面具，走上前去：“和歌子推荐的，‘小丑’。”

保镖眼睛冒红光，这是义体数据传输的标志，片刻后侧开半个身位。

“进去吧。”

“谢谢。”

喻丞挤进大门，震破鼓膜的音乐就扑面而来——武侍乐队《插管》，强尼·银手留下的老经典。

他到吧台处要了杯可乐，插上吸管慢悠悠享用，余光四处观察。

冈田和歌子只说让他来这里，没说是谁派活，喻丞总不可能抓着酒保或侍者一个个打听，这样会拉低‘小丑’的整体逼格。

高手，即使在闹市也要展现出独孤求败的逼格。

不过没装多久，就有人坐到了他旁边：“来找我的？”

来人是尼克斯，就是才来夜之城时，喻丞用巴特莫斯网络接入仓搞第一桶金的那个人。

“你怎么认出我？”

喻丞一愣，他现在可是带着面具。

尼克斯敲了敲耳边的裸露电路板：“生物电信号识别，每个我见过的人都会保存数据，以防有不诡分子整容潜入来生。你带来了什么.....上次见面说的，蜘蛛墨菲的黑客服？”

“呃....”

喻丞早就把这事忘了。

桂出现之后，就不用他从头开始学黑客技能，然后从入门到入土，尼克斯对他也就没啥价值，反而没想到对方还惦记着。

“这次不是。”他实话实说：“和歌子介绍我来这，说有个活，针对荒坂。”

尼克斯有点失望，把手头的酒一饮而尽。

“那就是找罗格的，我带你过去吧。”

“罗格？雇主找她为什么不直接用‘来生’的佣兵？”喻丞大惑不解。

“当然因为人手不够！”

尼克斯站起身：“这可是趟大生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