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雩还不能接受这个现实。
她脑海里还是阴冷潮湿的诏狱。
她嘴角渗出鲜血,身体的痛感慢慢消失,仿佛能预感到她已经要死了。
浑身冷得发抖,她一身囚衣,头发没有打理结成一团,她眉毛下双眼又痛又怕,眼皮耷拉下来,身上有种强自的镇定。
身边一袭华贵宫装的女子明艳尊贵,是当今皇帝的容贵妃,她半蹲着握住她的手,手的颤抖暴露了她的慌乱。
沈情雩死的时候眼都没闭,她眼中满是恨意和不甘。
容贵妃喃喃道:“你去了,本宫会把你的尸体交给他的。”
沈清雩好恨,是谁杀死了她?
她虽然下了诏狱,但仍然是亲封的二品诰命夫人,是候府的夫人,皇帝还没下旨审理她,便有人在诏狱下毒,要将她害死。
是谁,要穿过重重防卫的诏狱,顶着皇帝的压力,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
她自然有怀疑的人选,可是已经没时间给她去证明了。
“小姐,你流泪了?”
沈清雩一摸眼角,哪里有眼泪,她纵使死在诏狱,却不曾流下一滴眼泪。
有人告诉过她,自己的仇得自己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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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大小姐偶尔流露出的眼神透着某种诡异和陌生,子衿害怕地后退两步。
沈清雩掩盖眼中的情绪,看向面前陌生的丫鬟子衿。
从她醒来到意识到她重生了,她始终没想起来前世她身边有这个叫子衿的丫鬟存在。
刚才大厅赵氏和宣宁侯一闹,她慢慢地记起她。
前世她十几岁,尚在闺阁时,身边确实有个叫子衿的丫鬟,不过后来她犯了事被赶出侯府。
她隐约记得好像和她被赵氏罚跪祠堂有关。
她当时在府里没有话语权,性子懦弱处处自保,也没注意到身边忠心的小丫鬟什么时候一个个被赵氏弄走了。
其后赵氏以她身边伺候的人太少为由,派了两名奴婢过来照顾她,她过得越发不自在,每日的一举一动都在赵氏的监视之下,她前半生在侯府的十七年,充满了隐忍和痛苦。
不过,后来她倚在藤椅上,晃晃悠悠,落日的暮光沉下来,她竟对这个曾经恨得咬牙切齿的女人有了几分感激。
若不是赵氏一再作梗,她也不会等到二十岁出嫁。
她嫁给了韩伯安。
当时的京中新贵,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以礼部左侍郎兼翰林学士的身份,入了内阁,成为几十年来最为年轻的阁老。
他的成就,固然和他的家世背景脱不开关系,但是京中谁不承认韩伯安是惊才绝艳的人物。
她出嫁的时候,韩伯安二十八岁,她从婚轿中出来,看到韩伯安一身喜服,站在那里气度沉稳,带着压迫感。
她不小心对上他的眼神,内敛的,稳重的。
沈清雩回过神,丫鬟子衿端了热茶来,她接过时看到她战栗的手。
她抿了一口,“子衿,你在怕我?”
“没,没有。”
子衿说话结巴了。
“我知道我当着众人的面说不救你,吓坏你了,你害怕我,现在忐忑不安。”
子衿惊讶地张开嘴,手指使劲攥着衣裙。
“子衿,我身边最忠心的就是你了,你对我的情分,我心里清楚。我怎么会看着你去死?”
沈清雩对上她颤动的眼,“当时的情形你也看见了,父亲向来觉得我不懂事让他烦心,我若是急着替你辩解,父亲定会更加生气,还有太太也在旁边,父亲信她,我无论说什么辩解的话,都是苍白无力的,父亲都不会相信我。”
子衿恍然明白过来,睁大眼睛吃惊道:“所以小姐你装作不管我的样子,侯爷见小姐晕倒心怀愧疚,觉得对不起小姐,所以后面小姐说不追究人了,侯爷便应承下来了。”
沈清雩道:“子衿,我没有多少把握,但幸好你没事。”
子衿神情激动,伤心道:“小姐,是我的错,以为小姐狠心,是我轻易被骗了,才让她们拿住了把柄,还连累了小姐。”
沈清雩毕竟活过一辈子,看子衿才十三四岁,觉得她稚嫩单纯,好坏都表现在脸上。
“子衿,你想想,你近日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碰到过什么印象深刻的事?”
“没啊。”
子衿皱着眉头。
“你好好想想。”
沈清雩细想今日的事,与其说有人针对她,倒是有人针对子衿更为可能。
子衿曾说过红儿等人见到她不仅不相信太太要放她这个大小姐出来,而且她们还一起打了子衿,红儿是太太的丫鬟,即使真的不相信子衿,在这种情况下也应该去向太太求证,可红儿完全没有,她凭什么断定子衿一定是在说假话,最重要的是,她即使不相信子衿,将她轰走不就行了,非要一起动手打了子衿。
除非红儿早知道子衿并非太太派来的。
“我想起来了,昨日我给小姐送被褥过去,同红儿大吵了一架,她说不定恨我。”
“还有别的吗?”
“真没有了。”
沈清雩给个方向,“你想想你有没有同周嬷嬷起冲突?”
子衿惊呼,“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我前些个日子,恰巧听到周嬷嬷同人在说话,好像是周嬷嬷家的儿子闯祸了,她儿子在外面打架,将人打了个重伤,后来才知道对方的父亲是个有权有势的。
听周嬷嬷的话,像是要去求太太呢。
我当时听后要走,周嬷嬷突然发现了我,问我听到了什么。
我说没听到说话,她才放我走。”
子衿想明白,怒道:“定然是她想害我!”
子衿想到她就气,“小姐怎么不让周嬷嬷过来同我对质?分明是她要害我,才将金丝八宝攒珠钗给我!要我当时见了她,定要问她问到无话可说!”
子衿分明不怕周嬷嬷的样子,她气冲冲的鲜活样,让沈清雩有种久违的感觉,仿佛真的回到了豆蔻年华。
“现在不行。”
“为什么?”
沈清雩摇头道:“你说周嬷嬷是谁的人?”
“太太啊。”子衿不假思索。
这有什么好问的。
“周嬷嬷是太太的乳娘,跟着太太十几年了,你如今非要把周嬷嬷扯进来,父亲还没处置你,太太就要你的小命了。”
“可,就是她陷害我的啊。”
子衿声音越发没底气。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懂吗?”
子衿摇头,沈清雩想到她听不懂,又换了个说法,“你先耐心地等待,以后才能害回去!”
子衿点头,“小姐说得对。”
接着道:“我明白了。”
这下倒是沈清雩不知道她明白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