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放郑重的向鱼禾一礼。
鱼禾摆了摆手,“不必多礼……”
鱼禾和孔放说完悄悄话以后,太师王匡也从惊愕中回过了神。
他咬着牙,盯着冯英,一言不发。
孔放干咳了两声,将手里的一份黄绢递向了鱼禾,朗声道:“此物就暂时交给殿下保管。待到殿下有了决定,请设祭坛,由我宣读。”
鱼禾不明白孔放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接个旨而已,还要设立祭坛?
王莽都快凉了,还这么飘?
鱼禾狐疑的拿过了黄绢。
孔放再次向鱼禾一礼,“那我就先跟太师在此处住下了,待到殿下有了决定,再告知于我。”
鱼禾点了一下头。
孔放又拱了拱手,走到了王匡面前,“太师,陛下所托,周王殿下还要斟酌一二,我们先下去休息吧。”
王匡握了握拳头,无声的站起身,跟着孔放离开了议政大殿。
“还真够无礼的……”
冯英对王匡厌恶至极,见王匡走的时候没跟鱼禾施礼,不屑的评价。
马员则热心的凑到了鱼禾身边,盯着鱼禾手里的黄绢,“博世侯既然将此物交给了主公,那就是想让主公看一看其中的内容。
主公快打开看看。”
鱼禾没有多犹豫,点了一下头,随意的翻开了黄绢。
看到了黄绢内的内容以后,瞳孔一缩。
开头是诏曰,然后从三皇五帝,一直细数到了王莽身上。
然后再将王莽在位期间的得失讲了一遍,最后着重讲了一番王莽的过失。
然后就是通篇称赞鱼禾起兵以后的种种义举、善举,以及理政的时候,治下百姓过的有多好。
就是一通夸赞,看的鱼禾自己都觉得脸红。
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最后一句。
鱼禾看完以后瞪大了眼。
冯英和马员亦是如此,一脸难以置信。
“不是吧?!”
“不会吧!”
冯英和马员齐齐张嘴,齐声惊叹。
鱼禾攥紧了手里的黄卷,沉声道:“王莽不仅大手笔,而且好魄力啊!”
“何止是好魄力,简直是惊天变!!”
冯英下意识的道。
马员重重的点头。
鱼禾看了看冯英,又看了看马员,郑重的提醒道:“此事暂时不许外传!”
冯英和马员面色一凝,齐齐向鱼禾施礼。
“喏!”
鱼禾收起了黄绢,“有了这道旨意,我们北上的名目也就有了。”
冯英和马员深以为然的点头。
鱼禾突然又道:“你们说,王莽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冯英和马员一愣,对视了一眼,齐齐摇头。
在看到王莽传给鱼禾的旨意之前,有人问冯英和马员这个问题,冯英和马员一定会说,王莽是一个野心勃勃,且不在乎天下百姓生死的恶人。
但是看到了王莽传给鱼禾的旨意以后,他们又说不出这话。
鱼禾见冯英和马员不作答,就自顾自的道:“王莽生错了时候,他若是晚生一千多年,也许会成为圣贤。”
冯英、马员不明白鱼禾为何会这么说。
但他们觉得鱼禾的话有点过了。
就王莽的所作所为看,他想成为圣贤,几乎不可能。
王莽若是没有篡位的话,兴许能成为第二个霍光,甚至在德行方面可能会超过霍光。
但他篡位了,他的德行也随着他篡位毁了。
历来贤明的帝王,皆以圣贤的标准要求自己。
但没有一个成为圣贤的。
因为沾上了皇权,就没办法成为圣贤。
你就算真的达到了圣贤的标准,获得天下人称颂,后世人也只会觉得,你所得到的所有荣誉,都有皇权加持。
往后几日。
鱼禾没有再跟冯英、马员等人谈论粮草调度的问题,而是一个人在王宫里静静的等着。
孔放往常安城传递的消息,鱼禾当天晚上就派人送出去了。
王莽如何抉择,对鱼禾随后北征至关重要,所以鱼禾必须等。
鱼禾不见群臣,北征的势头有一种戛然而止的感觉。
群臣有点慌。
杨音借着向冯英汇报政务的借口,赶到了冯英府上探听消息。
冯英的府邸就在周王宫边上,是一座占地越十亩的大宅院。
因为冯英是相国,经常有许多政务要跟鱼禾交流,所以鱼禾才特地在周王宫旁边划了一片地方让他建造宅院。
宅院门口有两只巨大的石兽,石兽边上还有一行行拴马石。
杨音赶到了冯英府邸前,将马缰绳丢给了冯府的门子,匆匆赶向了冯府正堂。
赶到正堂门口的时候,就看到了门口的石阶上摆放着两双靴子。
往门内一瞧,就看到冯英和耿况相对而坐。
耿况端着一杯酒,并没有饮用,而是盯着冯英,似乎再等待冯英说什么。
冯英苦着脸,一副我什么也不想说的样子。
冯府的仆人刚向入正堂禀报,耿况就察觉到了杨音的存在。
耿况笑着对冯英道:“冯兄,又来了一个探听消息的。”
冯英侧头一看,看到了杨音,脸上的神情更苦。
杨音见此,不等冯府的仆人禀报,就闯进了正堂,坐在了耿况身边。
耿况笑着对杨音道:“杨州牧也是来探听消息的吧。”
杨音干巴巴一笑,道:“我是有政务跟相国商量。”
耿况不屑的撇了撇嘴,“我也是用这个借口才见到冯兄的。”
杨音也不尴尬,反而笑呵呵的道:“说起来,相国近些日子总是对我等避而不见,我等不找个借口,确实见不到相国。”
耿况盯着冯英,疑问道:“冯兄到底要隐瞒什么?常安城的局势瞬息万变,主公已经决定了在常安城告破的时候北征,为此还调集了十数万兵马,数十万民夫,上百万石粮草。
如今一切已经快要准备就绪了,只等我们商量出一个名目,常安城的局势稳定下来,我们就能挥兵了。
可主公却突然对我们避而不见,相国也是如此。
北征之事,颇有一种要夭折的意思。
到底发生了什么,相国不能跟我们说说吗?”
杨音在旁边一个劲的点头。
他就是冲着这个来的。
耿况帮他问了,他也不用再多费唇舌了。
冯英苦着脸,看着耿况和杨音道:“此事事关重大,我真的不能说。”
耿况追问道:“有多重大?难道比主公北征,逐鹿天下还重要?”
冯英苦笑着摇摇头,没有回答。
耿况沉吟了一下,看向了杨音。
杨音缓缓道:“相国是信不过我等?”
冯英摇摇头,“不是信不过你们。而是主公下了封口令,不许我透露半个字。”
耿况和杨音齐齐皱起了眉头。
耿况沉吟道:“那你能不能告诉我等,那日你、马兵部,跟主公在议政大殿内商量粮草调度问题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冯英迟疑了一下,道:“朝廷的使臣到了金陵城,见了主公。”
鱼禾不让他说王莽传下的旨意里的内容,并没有不让他说见过谁。
耿况和杨音齐齐一愣。
杨音忙道:“我听说主公的近卫近些日子封锁了距离王宫不远处的驿馆。如此说来,朝廷的使臣就在驿馆内?
而主公之所以对我等避而不见,可是跟朝廷的使臣有关?”
冯英闭上嘴,一句话也不说。
但杨音和耿况借此,已经确定了,鱼禾之所以对他们避而不见,就是跟朝廷的使臣有关。
耿况若有所思的道:“我记得,朝廷的使臣奉命出使徐州和金陵,目的是为了请樊崇和主公出兵勤王。
如今樊崇人在常安城外,等着坐收渔利。
朝廷的使臣去了徐州,怕是一无所获。
所以朝廷的使臣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主公身上。
他们应该会拿出极大的代价请主公出兵。”
杨音点着头道:“朝廷如今能拿出的筹码少之又少,王莽能割舍的,大概就是跟主公划江而治,承认主公是跟他平起平坐的帝王。”
冯英瞥了杨音一眼。
他很想告诉杨音,王莽远比杨音想的要有魄力。
其魄力之大,世所罕见。
但是他不能说。
冯英略微思量了一下,若是他没看过旨意内容的话,想法大概会跟杨音差不多。
因为对于帝王而言,有些东西除非是身死道消,不然是不能割舍的。
而王莽偏偏就割舍了这些东西。
王莽魄力之高,超乎了常人的想象。
所以杨音等人想不到王莽会那么做。
耿况见冯英依然默不作声,便缓缓的道:“恐怕没有那么简单。若仅仅是许诺跟主公划江而之的话,主公还不至于如此。
王莽恐怕还许诺了主公其他好处。”
杨音疑问,“王莽还能拿出什么?”
耿况思量了一下,微微摇头。
拿不出什么了。
划江而治肯定是王莽的底线。
“所以,王莽到底许诺了主公什么?”
杨音盯着冯英追问。
冯英不说,他们又猜不透,所以就越想知道。
冯英苦笑着道:“主公已经封口了,我肯定不能说。你们要是觉得不痛快,你们打我好了。”
耿况和杨音一脸无语。
没料到冯英为了逃避他们的问题,居然耍起了无赖。
他们倒是真相打冯英一顿,逼问出王莽到底给鱼禾许诺了什么好处。
可他们不敢啊。
殴打上官、殴打长者,都是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