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格玛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这位悲情的大德鲁伊。
自打儿子瓦拉斯坦阵亡于千年前的流沙之战,鹿盔就一直对其思念有加,终于久思成疾,成了无法摆脱的心病。
如不出意外,恐怕鹿盔此时已深受哈维斯的蛊惑,为了能“复活”爱子瓦拉斯坦,向梦魇之王及其背后的古神势力献出了自己的灵魂。而他手中的那枚腐臭果实,必定就是梦魇势力的阴谋所在。
已经蛰伏了一万年之久的哈维斯,终于向现实世界伸出了自己的魔爪。
不管新永恒之井是否会被其腐化之力所影响,安格玛都不可能坐视这一切发生。
但他本以为鹿盔见不轨之举被自己撞破,十有会突然暴起伤人,都做好了反击的准备。
可却没想到,鹿盔一听到他的声音,竟然全身一震,缓缓收回了手中的果实。
“我是该叫你血精灵顾问,还是先知大人呢?”
鹿盔万念俱灰地转过身来,“所以你早就预见到了我的堕落,是来阻止我的吗?”
一别数月,这位大德鲁伊暴瘦了好几圈,面容枯槁憔悴得可怕,双眼内布满血丝,还哪有塞纳里奥议会大德鲁伊的威严?
安格玛一愣,随即恍然。鹿盔必定早就听说,曾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年轻血精灵顾问就是先知本人。
既然“真实身份”已被认出,安格玛便收起原先的尊敬,不再装成偶遇的样子,努力让自己沉浸到真正的神棍角色中,让目光变得深远起来,淡然道:
“我只是想和你谈谈。梦魇蒙蔽了你的双眼,鹿盔,回头吧,趁一切还来得及”
说话时他一刻也没放松警惕,毕竟对方是玛法里奥最得意、最强大的门生,实力不可小觑,万一要是发狂,他可受不住。
但让他惊讶的是,鹿盔居然没有半点反抗的意图。
“回头?”
鹿盔的嘴角勾勒出一个凄惨的笑容,低下头,凝视起了手中的腐化之种。
“我违背了自己的信仰,辜负了自己的族人你一定全都预见到了,我腐化了翡翠梦境的门扉,帮助梦魇之王设法困住了伊瑟拉在做了这么多恶事之后,我还有回头的余地吗?”
什么!?
困住了伊瑟拉?
安格玛心中大骇,但却没有显露在表情上,仍维持着一个全知全能的先知应有的风范,宛若早有所料一般,平淡地看着鹿盔的双眼,只字未说。
正史中,上古之神虽然也是在同样的时间节点,趁艾泽拉斯的注意力被燃烧军团吸引,命哈维斯展开对翡翠梦境的腐化。
但早期的梦魇之乱根本就和鹿盔无关,海加尔山战役结束后,这位大德鲁伊才会彻底堕落。
他施以手段,令重回翡翠梦境的玛法里奥无法醒来,说服塞纳里奥议会种下了用以取代世界之树的泰达希尔。
此举表面上是为族人谋福祉,实则是为梦魇奉上一个将腐化蔓延到实体世界的媒介。因未获巨龙的祝福,泰达希尔早在成长之初,就注定无法抵抗梦魇的腐化。
而这一阴谋直到大灾变时期才被揭露
安格玛幽幽叹息道:“你不知道自己在与怎样的怪物进行交易。”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鹿盔猛地抬起头来,目露癫狂之色,说道:“他是梦魇之王,翡翠梦境的腐化之源!他能扭曲现实与梦境的边界,只要我能完成他的意愿,他就会把瓦拉斯坦还给我!”
安格玛摇了摇头。
“不。他叫哈维斯,一万年前艾萨拉身边最得宠、最野心勃勃的法师之一。也是最先屈服于邪能力量的,被转化为恶魔形态的暗夜精灵”
“燃烧军团落败以后,我未能消灭他的灵魂。他成功遁入翡翠梦境,转投上古之神的怀抱自打被泰坦监禁,无数年来,上古之神们一直为了重获而孜孜不倦地努力着,哈维斯只不过是它们的走狗,一颗梦境里的毒瘤而已”
安格玛半真半假地说着,正史中的哈维斯是被玛法里奥“杀死”的,但自己的话显然没什么漏洞。
若是早在腐化之初,鹿盔能知晓梦魇之王的由来,明白这一切都是上古之神的阴谋,而非一直被蒙在鼓里,兴许就能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多少会清醒一点。
“上古之神?”鹿盔一怔。
安格玛知道,固然翡翠梦境揭示的是未受外界影响的原初艾泽拉斯,但沉眠其中的德鲁伊依旧可以清晰地感知到,无数年前当上古之神降临时,给世界带来的腐化影响。
换言之,和大多数凡人一样,德鲁伊们并不知道上古之神是什么,也不知道久远的过去,泰坦造物与上古之神间发生的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但他们仍然可以在翡翠梦境中察觉到原初艾泽拉斯曾经受到过的腐化,以及那场战斗给世界造成的难以愈合的伤痕。
安格玛点头道:
“你们在梦境中察觉到的远古腐化便来自于上古之神,他们是虚空势力用以腐化无垠止境的先行者,而现在,你却被哈维斯当成了达成他主人意志的工具。不要说是他,就连他的主子,也只不过是血肉组成的腐化实体罢了,从来就不具备掌控死亡领域的能力。即便他们还你一个活生生的瓦拉斯坦”
他顿了一下,逼问道:“也是一具被暗影凝聚了形体,却空无灵魂的驱壳。他的言行举止,全部出自你脑海中关于瓦拉斯坦的记忆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不,你在骗我我明明听到了瓦拉斯坦的低语!你在骗我!”
在安格玛的重重拆借下,鹿盔最大的心里支柱轰然倒塌,因为他发现这一切不过是谎言构建的空中楼阁,可望而不可即,突然捂住耳朵癫狂地嘶吼了起来。
磅礴的自然之力从鹿盔体内散发而出,震得湖面波荡不已,岸边的草木疯狂滋生,很快就变成了随风狂舞的粗壮藤蔓,远处的树木的枝桠都在漱漱作响,莽莽自然似感其怒火,愤而共鸣。
“呜!呜!呜!”
附近的岗哨还以为有恶魔入侵,立即吹响了角,仅仅几息过去,便有大量士兵保持着防御阵型向这边狂奔过来。空中的角鹰兽骑手,纷纷驾驭着坐骑飞了过来,却被骤然涌起的狂风吹得东倒西歪。
乱象的正中心,安格玛强自站在原地,竭力维持着波澜不惊的神情,轻声问道:
“你觉得,我为什么不在这一切尚未发生之前便予以阻止,而是眼睁睁看着你走到了今天这一步才肯现身呢?放下吧,鹿盔,逝者已逝”
围拢上来的暗夜精灵士兵发现此地非但没有什么恶魔,乱子反而是先知与人人爱戴的大德鲁伊惹出来的,全都大感意外,踌躇不前。
“一千年了,整整一千年了。瓦拉斯坦临死前的嘶喊,至今仍萦绕在我耳边你能想象这种痛苦吗,先知?”
鹿盔走到安格玛身前,一把抓起他的衣领,歇斯底里地狂喊着,双眼一片通红。
咔!
士兵们见此,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长矛、弓箭所有武器全都指向了鹿盔。
但在鹿盔的怒火面前,安格玛差点就要发动法术逃之夭夭了,还哪有闲心管这个?
要是他知道这些士兵连是非黑白都还没有搞清楚,就毫不犹豫地站到了他这边,一定会更加好奇,“先知”对于暗夜精灵而言,究竟是多么崇高的存在?
安格玛强作镇定,装成毫不介意鹿盔的不敬之举的样子,流露出悲天悯人的神情,叹息道:
“人皆有一死,或重于海加尔山,或轻于枭兽之羽
伊丝塔瑞亚至今仍留在奎尔萨拉斯接受我的教诲,她是个心灵纯净的好孩子。
难道你想看到,当已经失去了父亲的伊丝塔瑞亚学成归来,却发现你已自甘堕落时的泪水吗?回头吧,趁着一切还来得及。”
话说得有点多,安格玛不知道“先知”给对方留下过怎样的印象,或许直接冷着脸庞警告一句“在我动怒以前,松开我的衣领”更符合高高在上的身份,但安格玛是真不敢,万一鹿盔再做什么不理智的举动,他就彻底露馅了。
真要打起来,吃亏的铁定是安格玛。
“伊丝塔瑞亚?”
鹿盔的目光恢复了一丝清明,松开安格玛的衣领,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万分懊悔地低吼了一声。
安格玛正欲说话,空中突然传来了富有节奏的扇翅声,只见一头身覆着柔美的红色鳞片,头部双角装饰着精致饰物的红色巨龙缓缓飞近,身后还跟着一只猛禽,他抬头看了一眼,不由大松了一口气。
四周的士兵向后退去,让开一处空地给巨龙降落。
落地后,猛禽周身升腾起了一阵烟雾,玛法里奥从中走出,对安格玛恭敬行礼:
“先知。”
阿莱克斯塔萨则维持了巨龙的形态,向安格玛点头致意后,皱眉打量起了举止反常的鹿盔。
“向自己的老师,向红龙女王坦白自己的罪行吧,鹿盔。你的未来,不应为谎言所困。”
“我都做了什么啊。”在玛法里奥与阿莱克斯塔萨的目光中,鹿盔眼中痛苦之色越发浓郁,深吸一口气,缓缓单膝跪地,交出了手中的腐化之种。
月光穿透诺达希尔的树冠,点点星辉下,万千将士的拱卫中,安格玛在满目疮痍的新永恒之井岸边傲然而立。
就是心跳有点快,冷汗出得有点多。
神棍果然不是好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