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烈的白光高频次地一闪一闪,将包间里舞动的人照得宛若视频掉帧一般。
响亮的劲爆迪曲震耳欲聋,四周酒气弥漫,男人女人或摇摆腰肢,或挥动双臂,热烈欢呼,高声大笑。
这是来“嗨”的地方,不高雅,不上流,没有男士会文质彬彬地躬身伸手邀请女士,然后在华尔兹的音乐里合着节拍交换舞步。
所以女人们的亮片紧身裙并不会展现出应有的风采,明明换一个地方它们就能变成伦巴舞裙,被人以欣赏的目光看着,并称赞一句性感热辣,但在这里,“漂亮”都已是最高级别的、不含侮辱意义的赞美,耳畔最常听到的话语其实是
“好骚啊!”
男人把酒杯举到女人嘴边,“你们这儿都这么打扮?”
被问话的女人笑盈盈地顺着男人的动作把这口酒喝了,假装没有注意那只搂住肩膀实则却垂在饱满处前有意晃悠着的手。
她没有接话,因为她知道男人问出这句话也不是想要听到正经回答的意思,于是只笑着陪他继续喝酒。
醉醺醺的男人搂着她,一会儿说点有的没的,一会儿看向前方的群魔乱舞,嚷嚷几句“老吴你跳的什么鬼玩意儿!”,女人就自始至终安分地半靠在他怀里,时不时娇笑几声,说点没什么营养的东西。
常态如此。
“嗝!”
男人把剩了个底的酒瓶放在玻璃茶几上,有点大舌头地问:“接外快不?”
“不接,就陪唱歌。”女人笑答。
男人眯着眼,醺迷的视线往下看,咕哝道:“噢,那可惜了。”
他的手在女人细腻的肩头来回摸了摸,眼睛还盯着那地方:“哎呀,可惜了,可惜了”
就这么重复着。
过了会儿,这首长达十几分钟的蹦迪曲放完了,马上又有新的续上。
男人放开女人,从沙发上起身,提提裤子加入跳舞的行列,立刻有上一轮跳累了的男人走过来休息,用几乎没差什么的动作一把将女人搂进怀里。
没意义的聊天由此继续。
陈书芳是一个陪唱公主。
她长相大气,身材也“慷慨”,人又酒量好,很会察言观色,客户爱找她聊,有时候聊天,有时候聊骚,是“流金岁月”这里还算吃香的一款人物。
一台班两三个小时,四五百支付点,陈书芳受欢迎,下午四点开始营业,要是有熟客,这一晚能坐到三四台,小一千怎么也挣着了,月入过万很平常。
不看工作性质,这份钱挣得倒也爽快。
“呼,散了散了。”
闪烁的霓虹灯与动感音乐同时中止,包间到时间了,这群花钱享乐的男人也像模像样地整整裤腰带,挺着酒糟鼻和酡红的醉脸出门结账,临走前不忘就近捏一把。
“嘴巴真臭,多少年没刷牙了。”
客人走了,房间里就剩下陈书芳和她的同事,顿时有人哼出口气,懒懒抱怨道。
“你咋还娇气起来了呢?”小黄裙的女人就笑,又转头问,“小芳,上厕所去吗?”
“嗯,走。”陈书芳点点头,她刚才这一台陪着客人喝了不少。
三四个女人结伴往公共盥洗室走,流金岁月这地方装修得开阔敞亮,很符合“纸醉金迷”这四字,钱、酒、女人,雄性动物们大多都好这一口,也因此沉迷。
“你说这玩意儿也好笑,点了酒自己没喝几口,净给我灌了,老板想啥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
这个时间还没上客人,盥洗室很多空位,只有一扇隔间门关闭着。小珍急急跑进一个坑位,关上门还不忘嘻嘻哈哈地跟姐妹闲聊。
“不知道你能喝呗。”蹲在她隔壁的陈书芳随口应道。
“他那是想整点意外事故吧!”小珍另一边隔壁的娇姐笑道。
“有啥可整的,直接说呗,又不是不接外快。”
小珍就乐,“搞半天好酒全让我喝了,等他回去琢磨着一想,呦,指不定谁亏!”
“哈哈哈哈哈”
盥洗室里的在这家上班的女人们都笑。
“嗯”
隔了两个位子的隔间传出声音,是跟她们一起的小凤。
“你他吗的上大号怎么也是这个动静。”小珍道。
“去你吗的!”小凤笑。
她嗓子亮,中气足,音调也高,音色却有点沙,是种哑哑的媚嗓,是与陈书芳不同,另一种意义上的受欢迎。
“哎呀,我都好久没听见凤儿这么叫了。”娇姐那边传来拧卫生纸的响动,“还有点想。”
“没老板嘛这不是。”小凤自然道,“上次是我跟珍一起的吧?”
“是呗。”小珍接话。
“珍儿晚上还上班吗?”一阵冲水声,陈书芳从隔间里走出来,问得很随意。
“有班,再坐一个台就走了,这不得先摆好姿势服务到位么。”
“包宿的吗?”娇姐问。
“嗯啊。”小珍答。
“也挺好,多挣点钱。”娇姐于是感叹。
“发消息了吗,你老公来接送你不?”陈书芳走到洗手台前拿着小粉扑补妆。
“发了,那煞笔玩意儿不知道是不是醉死了,还没回,没回我寻思一会儿打个车去了,估计这点小钱老板也能给随手报掉。”小珍说。
“小事,撒撒娇的事。”娇姐道。
“哎呀对了,说到事儿,我他吗的都好几天没来事儿了。”还没从厕所出来的小凤道,“我最近也没吃啥啊。”
她这么说着,语气倒是听不出担心的地方,就像不小心碰到了手稍微有点疼似的,意思意思关心一下,倒也没觉得是什么大事。
“你上个月是不打了?”娇姐问。
“哦,对,是打了一个,这有影响的吗?”小凤道。
“那正常,刚打完是容易不来大姨妈。”娇姐很有经验地回答,“哎芳,粉饼借我一下。”
陈书芳把粉盒递过去。
“瞅瞅人家这地方,真他吗的,一个卫生间比我家都大。”
娇姐一边扑粉一边感叹。
“多挣点钱,咱以后也住个这么大的!”陈书芳在旁边笑。
“哎!”
娇姐咂吧嘴,“我家那口子不一定乐意搬,他就喜欢那潮乎乎的屁大点地方。”
陈书芳就不接话了,她单身,和娇姐她们这些有老公的情况毕竟不大一样。
“还是芳好,你努努力,马上自己就能买个房子住了。”
小珍在旁边洗手。
“芳就是来钱慢,也是,别像我们似的,挣得快是快,一晃眼钱就都扔医院里去了。”娇姐把粉盒还给陈书芳。
“可不是嘛!”小珍一撇嘴,“哎娇姐我跟你说,我上次去的那家医院可他吗坑人,要我好几千。”
“妈呀,那么贵呢?”娇姐呲牙咧嘴的,“不就那几个项目吗还能花多少钱呀。”
“你他吗的有空多往那抹点润肤露都比找医美强啊!”小凤那标志性的哑嗓传来。
“去你吗的,净是损招儿。”
小珍和她熟练斗嘴,“赶紧上完出来,掉坑里啦?”
“这两天折腾得有点狠,使不上劲吗这不是。”伴着一阵冲水声,小凤终于出来了。
“你别急着挣钱把自己搭里边。”娇姐道。
“知道,也就忙一阵儿,过段时间我好集中歇歇。”
小凤过来洗手补口红,又臭美地拿出手机借着金碧辉煌的盥洗室自拍。
“也行。”
陈书芳听着点头,余光瞥见那一扇始终紧闭着的隔间门,猜到里面大概是个来上卫生间却无意间听到了许多劲爆内容的无辜小姑娘,遂贴心催促道,“好啦,快回去吧,指不定又有老板要点台了。”
“走走走。”
小凤招呼着,几个女人扭腰摆臀地离开盥洗室。
陈书芳稍稍落下了一点,听见厕所隔间门栓的响动,一回头果然和一个女孩对上视线。
对方张了张嘴,神情很尴尬。
陈书芳没去特意解释什么,她朝她友好地笑了笑。
女孩不自在地移开视线,低头冲向洗手台,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
陈书芳慢慢地眨了几下眼睛。
挺好,反感这些说明小姑娘心眼正。
她转过身,往大厅沙发的方向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