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祭结束后,百姓们相继散去,那位身穿红袍的主祭来到钱玳二人面前。
叉手作礼道:“见过两位玄衣卫大人,鄙人高士壬,忝为沣水村里长,两位应该是为了三日前二愣子他们落水溺死而来吧?”
“正是。”
“此事说来话长,还请二位大人进村中一叙,如何?”
“可。”
高宅在沣水村,是一座最为华丽的宅院,前后三进大院,虽没有钱府占地面积广,但在这乡村之地,能修建得起如此豪宅,本身就意味着高家的富有。
高士壬热情招待了一番二人,午餐十分丰盛,鸡鸭鱼肉,牛羊肉,以及用沣水特产大米烹出的喷香米饭,二人风卷残云般,把一桌美食咀嚼入腹,倍感满足。
吃饱喝足,钱玳接过丫鬟递来的香帕,擦了擦嘴。
说道:“多谢高里长款待,我二人风餐露宿,确实难得吃一桌美味。”
“钱大人客气了。”
钱玳笑道:“既然如此,还请高里长将那六个少年溺水之事相告。”
“没问题。”
“唉,说起来那六个孩子都是好孩子,虽然顽皮捣蛋了些,但孝顺机灵,可惜了。为首的叫二愣子,其次是二狗,铁柱,石头,娇娇,黑胖,都是十一二岁的半大少年。”
“那天他们几个瞒着家人,偷偷跑到挨着稻田的江畔去玩,也不知怎的,就都淹死了,等到被人发现,几个孩子全都翻着肚皮飘在江岸,我当时见到那情景,心都碎了。”
“初春时节,江水寒凉,孩子们年龄小肯定怕冷,他们并没有理由去江边玩。”钱玳发出疑惑。
高士壬脸上露出思索之色:“钱大人说的有道理,不过孩童心性本就跳脱,一时起了兴趣,也是有可能的。”
这时,门外蹦蹦跳跳的跑进来一个半大小子,看起来也就十岁左右,长得眉清目秀,白白胖胖的。
“爹爹!”
高士壬板起脸:“金生,去找小梅她们玩去,没看到我正和大人谈正事吗?”
“哦。”
金生嘟了嘟嘴,不高兴的跑开了。
钱玳笑着问道:“这是令郎?”
高士壬点头道:“正是,在下中年得子,难免对他溺爱了些,冲撞之处,还望钱大人勿怪。”
“怎么会呢,我素来喜欢小孩子,金生白胖胖的,多可爱。”
“钱兄此话,深得我心。”宋祖荣一本正经道。
高士壬诧异的打量了一番宋祖荣,倒也的确白白胖胖,可是与可爱二字也差的太远了吧。
钱玳没搭理这货,与高士壬攀谈,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是用灵识探遍了高宅,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两位,不如暂且在敝宅小憩一晚,明日再查也不迟。”
“嗯,一路风尘,当真有些乏了,钱某恭敬不如从命,就叨扰高里长了。”
“哪里哪里。”
客房。
“宋兄,你有没有发现高士壬有些过于热情了?”
宋祖荣挠挠头:“没有吧,他一介布衣,见到我等修行之人,难免心情激动,肯定是巴不得讨好我们,结个善缘。”
“你真是这么想的?”
“是啊。”
“够自恋。”
“那是!”
当夜,月黑风高,村中偶尔响起狗吠声。
一道人影悄无声息的从后门走出,一路轻快奔跑,来到江岸边。
岸边有几株垂柳,还未抽芽的柳枝随风浮动,宛如女人的黑色长发。
那人站在柳树下,双手放在嘴边,作扩音状。
咕...咕咕…咕咕咕
他发出猫头鹰般的叫声,在这空无一人的江畔,听起来非常渗人。
一盏茶时间后,只听哗啦水声响起,一个满头赤发,突眼獠牙的鬼物脑袋从水下钻了出来,细细看去,可见它的脸上居然布满灰白色的细密甲壳,让人一看便头皮发麻。
“高士壬,你唤我何事?”鬼物口中发出沙哑的声音。
“灰老爷,今日沣水村来了两名玄衣卫,来查那六个杂种的死因,特来禀报您一声。”
原来这身穿黑衣的人影,竟是沣水村里长高士壬。
“知道了。”灰甲鬼物不耐烦道,作势便要下沉。
“等等,灰老爷,您该兑现诺言了,我助您收了那六个杂种的魂魄,您也履约彻底治好犬子。”高士壬急忙道。
鬼物外突的两只红眼珠转了转,随即张口一吐,一粒黑色药丸射出。
高士壬大喜,双手接住。
“这是合骨丹,足以完全治好金生的双腿。”
言罢,那鬼物便要沉入水中。
就在这时,一把金色小剑飙射而来,直奔鬼物的眼珠。
鬼物大惊,连忙下沉,并且抬起一只阴气缭绕的螯足,挡在面前。
叮!
金色小剑轻而易举的切断螯足,继续攻向它的双眼。
哪知鬼物面前阴气聚拢,转眼凝成一面灰白甲盾,竟然挡住了金剑的攻伐。
“哼!”
一道冷哼之声从附近传来。
小剑之上顿时金光大盛,浓郁的锋锐之气爆发,“啵”的一声穿透了灰白甲盾。
接着,迅速刺入鬼物的双眼,并从它的后脑勺飞出。
魂珠破碎,鬼物哀嚎着分崩离析。
“高士壬,你这个奸诈小人,你不得好死!”
彻底消散之前,鬼物发出了怨毒的怒吼。
高士壬被眼前一幕惊呆了。
他本是出于好意提醒灰甲鬼物,哪成想竟它竟被一柄金剑眨眼间斩灭了!
钱玳从一株柳树的树杈下飘然落下,冷冷的看向高士壬。
“高士壬,你勾结邪祟杀害人族,犯下弥天大罪,可有什么想说的?”
高士壬回过神来,双眼泛红,脸色狰狞,厉声道:“那六个杂种将我的宝贝金生从一丈多高的稻草垛上推下,害得金生双腿断裂,再也无法行走,那时,有谁可怜我的金生?可有人去惩罚那六个杂种?”
“我没有错,错的是他们,六个杂种谋害我的金生,我就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钱玳淡淡道:“若你所言为真,那六个孩子确实有错,但错不至死,你可以报官,但你因为怨恨丧失人性,竟然让鬼物收其魂魄,罪孽深重。”
言罢,钱玳直接上前,轻松将其制服。
深知自己无法反抗,高士壬哀求道:“钱大人给我一个痛快吧,另外,望钱大人看在一顿午饭的份上,将这枚合骨丹给金生服下,随后把他过继给我二弟吧。”
钱玳接过合骨丹,瞧了瞧闻了闻,随即一把捏碎。
“什么合骨丹,分明是阴骨丹,这是用死人骨粉杂糅了某种阴气草药制成,若是服下此丹,金生的双腿的确会彻底康复,但是不出七日,便会死亡。”
高士壬目光一呆,顿时面露悲色:“这可如何是好啊,当初那鬼物为了让我放心与其联手,就给了我一粒半成效果的合骨丹,金生能够蹦蹦跳跳,也全赖此丹,这般看来,我的金生岂不是没几日可活啦!”
“哼,愚不可及,鬼物的话焉能相信!”
高士壬立马跪地,叩拜道:“钱大人,金生是无辜的,在下恳求钱大人救金生一命!”
“不用操心金生,你安心上路吧。”
一道雪亮刀光闪过,一颗大好头颅落地,翻滚了几下。
一把火将高士壬的尸首烧成灰烬,钱玳纵身而起,返回高宅。
接下来的事就简单了,用法力逼出了高金生体内的阴气,这个白胖胖的男童以后只能瘫痪在床。
高士壬的弟弟名唤高士厚,是个憨厚的老实人,膝下无子,听闻自家哥哥铸成大错,接受了抚养金生的委托后,便前往江畔去祭奠哥哥了。
……
“钱兄,你大半夜出去也不叫我。”
官道上,宋祖荣埋怨道。
“你速度太慢,而且不善隐藏,会打草惊蛇。”
宋祖荣扁了扁嘴,扎心。
“钱兄,这苍云江有些不大对啊,以前可从未听过有鬼物作祟的。”
“你不会想说,是江神始终在保护沿岸百姓吧?”
宋祖荣难得认真道:“钱兄,你莫要以为江神是迷信之说,实际上苍云江神乃是一名妖族,一名受到朝廷册封的香火正神。”
“妖族也能当江神?”
“内中具体缘由,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我疑惑的是,苍云江里出了这么多第三境鬼物,江神早该过来将其清除了,不知为何不出手。”
“多思无益,我等还是尽快赶往十里镇,哪里人烟凑集,我估计殒命百姓多半不会只有几名民夫。”
当二人抵达十里镇的时候,已是未牌时分。
十里镇乃是东平府城的重要港口,近日来经常出现有人落水溺死,搞得镇里人心惶惶,所以街面上生意冷清,很少有人在外走动。
二人一路来到码头,只见这里虽然也有客船、货船停留,但下船的人们,往往不会驻足游览,而是第一时间便乘车奔赴府城了。
码头边,有不少搬运货物的力夫,不过他们行走间大都不敢靠近岸边。
不远处有一个凉棚,里面席地而坐着两个男子,一个身材魁梧,上身赤裸,暴露出虬结的肌肉块。
另一个,则是中等身材,不壮不瘦,上身穿一领白布衫,露出的皮肤白如雪练。
见这人仪容不俗,钱玳走上前去,笑道:“二位,可否讨口水喝?”
“原来是两位玄衣卫大人,自然可以,请进。”那魁梧大汉热情道。
钱玳和宋祖荣走进凉棚,盘膝做到草席上,各自喝了一碗那大汉递来的清水。
一碗水饮尽,钱玳道:“痛快!”
“哈哈,这位大人面生的很,不知贵姓?”白衫男子问道。
“免贵姓钱,名玳。”
闻言,白衫男子面露诧异之色,上下打量钱玳,拱手道:“原来是钱青卫当面,失敬失敬。”
“张顺,可不能厚此薄彼啊,给小爷我也行个礼。”宋祖荣傲然道。
“你就免了吧,你宋胖子的实力和名声,还没有那个分量让我行礼。”张顺淡淡道。
“好胆!张顺,你莫要瞧不起小爷,我好歹是玄衣卫化劲第二高手,可不是任由你可以拿捏的!”宋祖荣扬起脖子,露出鼻孔。
“行了,在我面前,你装什么装。”张顺没好气道。
钱玳听着二人对话,心头一动,张顺?是那个张顺?
“莫非,阁下便是浪里白条张顺?”
张顺眼睛一亮:“未料钱青卫居然听过在下的名号,愧不敢当。”
宋祖荣插嘴道:“张哥,你不在江鹰派好好呆着,跑码头上来作甚?”
张顺叹道:“还不都是怪事闹得,前些天溺死的九名民夫有六名是我江鹰派麾下产业的人手,都是身强力壮的好手,死得实在莫名其妙。”
钱玳道:“实不相瞒,我二人此来,也是接到消息,特来查案。之前,我们已经去过兴旺村和沣水村,都是有水中鬼物作祟,料来码头也差不多。”
“鬼物?”张顺眉头微蹙,续道:“除了那九人,前天码头又落水溺死了两人,都是在岸边休息时,莫名仰倒掉落水中,若是鬼物从中暗施手段,确实有可能。”
“张哥,你浪里白条的名头可是不虚,就没有亲自下水查看一番?”宋祖荣问。
“自然是下水探查了,可是并未发现异常。”
“水鬼若是存心想躲,我们是难以找到其踪迹的。”钱玳道。
宋祖荣:“那该当如何,码头这里的水鬼,似乎比我们遇过的,要机智隐忍不少。”
钱玳:“还是老办法,钓它!”
“不过此举恐怕还需张大哥配合,出两位胆量十足的民夫。”
张顺:“这没有问题,玄衣卫查案,张某必定鼎力相助。”
“刁哥,稍后你把李大壮和齐二郎叫过来,这俩小子一身虎胆。你跟他们说,若是配合得好,我张顺亲自让他们正式入派,习练武艺。”
“喏!”那魁梧的刁姓大汉沉声抱拳,随后起身离去。
宋祖荣笑道:“张哥愈发有派头了,当真不愧是江鹰派岸堂堂主。”
“堂主?”
“钱青卫有所不知,江鹰派专做水路生意,还有一座江边酒坊,各负其责,岸上码头这一块归属我岸堂,其余还有客堂,货堂,酒堂,卫堂等四个分堂。”
钱玳:“江鹰派分工明细,而且据说口碑极佳,难怪生意做得这般大。”
“钱青卫谬赞了。”